纪羽哭得刹不住车,喘口气就要骂两句,说纪律是花架子,资格证书都是买来的自己印的,要不然他怎么能当上律师!
又开始说纪泽兰回来一定会帮着他,带着他搬家搬到更大的房子里,就让纪律一个人住在家里,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
他不懂纪律为什么总是反复无常,一面催着他独立一面又把他当小孩看待,纪律怎么能对他这么傲慢又随心所欲?
但纪羽不知道要怎么反抗他,他找不到关窍,他什么也没有,如果纪律不关心他不在意他的感受,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意识到这点,更深层次的无助与绝望开始席卷他。
眼泪像车窗外的大雨般倾泻而下,打得人毫无招架之力。
纪羽缩在车座里哭,得益于宽敞的后排空间,让纪律完全碰不到他。
泪水掉得比语气更凶,纪羽觉得丢脸,用手掌盖住脸:
“等你、等你老了不能动的时候,我就把你丢进养老院,谁都不去看你……”
纪羽抽噎一下,继续说:“康年哥也肯定知道你的真面目和你绝交了,爸妈和我住一起,你一个人待在养老院孤独死你……你等着吧,你等着吧!”
纪羽好难受,因为他发现自己再努力好像也不能追上纪律的步调,就因为纪律比他早出生,也比他更聪明。
等到他二十八岁,纪律似乎也不会衰弱,他又健壮又有钱,就算是一天抽十包烟,医生也能治好他。
纪羽的呜呜声从指缝里传来:“这都不公平、不公平!一点也不好!”
“别哭了。”
纪羽把手指并得紧紧的,不去看纪律,止不住地喘气,脸颊针扎似的痛。
眼泪滑进嘴巴,纪羽的嘴里是苦的,尝不出味道。
听到纪律说话,鼻腔又开始酸涩。
凭什么纪律质问他他就必须要回答,反过来纪律就可以什么也不说?
纪律也要和他说对不起,向他承认错误,对他服软。不可以只有纪羽在难过伤心,纪律却无动于衷。
雨水砸在车顶,像要凿出个洞。
纪律越来越看不明白纪羽。
纪羽到了叛逆期,反感他的管束,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反抗,于是他放手,随纪羽去折腾,对纪羽破绽百出的神情视而不见,更不去深究他满是漏洞的回答。
他给了纪羽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去证明自己,可纪羽距离独立还差着十万个光年的距离。
他看着纪羽藏无可藏地缩在车座里,掩耳盗铃地遮着脸,说的话却都是带着哭腔的颤抖,还像小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地大哭。
指望谁去哄他呢,哭得那么惨,好像发生了天大的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事,以至于情绪已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纪羽还是在哭,眼泪从手掌边缘滑落,纪律不知道他怎么能哭得那么久,有完全停不下来的趋势,他还说什么以后都不要他管,哭着噎到了又开始咳嗽。
纪律从前门下车,拉开车后门,湿润的水汽一瞬间向纪羽袭去,雨声噼里啪啦。
外套一瞬间便湿透了,纪律把它脱掉扔在车座下,把纪羽捞近,手掌遮住他的口鼻:“呼吸慢点,别哭了。”
纪羽的手掌被强硬地挤开,露出他湿漉漉的一张脸,眼里不断地滚出新的水珠。
他眼前一片模糊但还坚持瞪着纪律,伸手去推去打。
纪羽极少锻炼,一是身体状况难以稳定,二是懒。纪律怀疑他全身的骨头都是软的,要不然临近成年还是一副瘦弱的模样,和他记忆力孱弱的样子没有半分差别,好似纪羽永远不会长大。
或许纪羽到了三十岁,会变得不一样。但现在想这些,未免太过遥远。
侧脸到耳根一道刺痛,纪律看着纪羽举着手,指甲带着血渍没再激烈地挣扎,睁大了眼睛看他。
指甲还挺硬的。
纪羽终于平静下来,上身不再颤抖,扭着脸躲开纪律的手掌,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纪羽急于摆脱黏腻的感觉,抖着嗓子说:“我脸上好难受……”
“你也知道难受。”纪律从侧方储物格取出毛巾按在纪羽的脸上。
纪羽又要哭了:“很痛!”
他像刚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全身酸软,脸上又红又烫,精神不振,很可怜很辛苦似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完全不像刚把纪律的脸抓出血的样子。
纪律压着眉头,把毛巾叠了两下盖住纪羽半边脸,一点点蹭,才让纪羽重新活了过来。
“干什么?”
纪羽碰上纪律的侧脸,抽搭一下含糊地说:“出血了……”
纪律应了一声,不太在意,纪羽看着那半拃长的血痕,觉得要是自己被划破了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纪律没有追究。
“我要去学校。”纪羽不忘初衷。
“今天不行。”
纪羽眼睛又开始泛红,纪律只好补充道:“晚上要去巴老师家。”
听到巴文旭的名号,纪羽条件反射地抖了下,嗓子发哑,声音很小:“一定要去吗?”
“提前了三天打过招呼。”纪律说。
纪羽低头挤压手指尖,捏了又捏,脸红红的,眼睛也水汪汪,看着更显小了。
纪律叹了口气:“每次说要去就这样,之前不是说要跟着巴老师学一辈子,不去读书了?”
“以前是以前,”纪羽抽抽鼻子,“你干嘛不提前告诉我。”
还说什么“没有为什么”,纪羽瞥一眼纪律,觉得纪律的体内住了两个人。
一个对他好一点,一个就是纯粹的恶魔。
恶劣的那个又顶了号,说:“让你像早上那样溜走,还是提前几天吃不下饭?”
纪羽讨厌他总是说实话污蔑自己,抢过沾了眼泪的毛巾按在纪律脸上:“那也都怪你!”
湿咸的眼泪沾到伤口,一点点的疼,只有纪羽会觉得这是反击报复。
“是我的错。”
纪羽收了手。
没想到纪律会认下,纪羽忍着再次从心底返上来的酸意:“本来就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你要和我说对不起。”
纪律会对任何人道歉,会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用尽一切手段,暂时放下尊严也并不是难事,唯独对纪羽,好像还是做不到这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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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纪羽等待着,急切又忐忑。
他什么也没有等到。
纪律别开视线,拉开车门,回到驾驶座,雨势在不知不觉里减弱,雨丝极细极小,他重新启动车。
“回去休息一会儿,三点半出发。”
纪律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认错是一回事,向纪羽道歉是另一回事,且是永远不可能的。
纪羽扭过身,抿紧嘴不回答。
“纪羽,”纪律从后视镜里看他,迟迟未踩下油门,“你可以不去,你自己决定。”
“去!”纪羽不耐烦地甩下一句,把脸埋进竖起来的衣领紧闭上眼。
回到家里韩姨久违地给他煮了鸡蛋,不过叮嘱他千万不能吃,在眼睛上边滚一滚就丢掉。
纪羽觉得浪费,把鸡蛋黄抠出来丢进了纪律的皮鞋。
尽管很困,纪羽仍然没睡。他跑进备受冷落的书房,从书柜里翻出笔墨纸砚,落笔前手一个劲打颤,纪羽用力打了一下小臂才稳住。
屏气凝神,凝神落笔,一篇帖子临完,纪羽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他放下笔,提起宣纸背光打量。
还成,还成,应该看不出来他小半年没练过。
纪羽松口气,会写字就和会骑自行车一样嘛,就算隔了很久没练习,一上手自然就会了。
巴文旭问起来,他态度诚恳一点,总不会被训得太惨。一天练到手也抬不起来,头也不敢抬的日子都成为过去式!
纪羽重拾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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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迎进雕花老木门里,纪羽就没敢抬眼。
“长大了,心也野了,一年半载都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头了!更别说提笔了吧?”
“没有……”纪羽声若蚊呐,两手搭在身前紧紧抓着。
“抬头,挺胸!”巴文旭手掌拍在纪羽背后,“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柳承或许都没想到,纪羽教他的一套,纪羽在小时候就学来了。
压着心虚,纪羽视线缓缓上移,从巴文旭留到胸前的花白胡子到他硬朗干瘦的下巴,直至像鹰隼般深邃的眼睛。
纪羽愣了愣,却不是因为怕。
“老师,你怎么老了那么多……”
上次见巴文旭,他还有点虚胖,看着勉强还算个和蔼的老人,现在那点肉掉下去,皮透骨,许多皱纹便显出来,人一瘦就压不住福,苦相重。
“纪羽。”纪律见他不知避讳,开口提醒。
巴文旭抬手制止:“人本来就是要老的,脸上看不出年纪,别人怎么知道我活七十多岁了!行了,到里面坐着说。
纪羽被他拉着走到里间,坐在红木沙发上,巴文旭上下打量他:“眼睛怎么了,红得跟灯笼似的。”
纪羽眼里的红血丝一时半会儿褪不了,他自以为隐蔽地瞥了一眼纪律,扁着嘴说:“我眼睛发炎了。”
“不是掉猫尿就行!”巴文旭意有所指,“以前也不知道谁上课前一天哭一次,上课哭一次,回去再哭一次,一天掉眼泪水的时间比上课时间还多。”
纪羽吸鼻子:“老师不知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