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呢？”林长离盯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凤凰，面上毫无笑意。
凤凰恢复了原形，它的身边，是被撕成碎片的巨型章鱼，它恶心的触手、吸盘、眼珠、藏在触手中的大脑.......都变成了一团烂泥，遍布焦灼痕迹。
周围一片狼藉，还没长好的森林经历了精神力风暴和海水也无法浇灭的凤凰火焰，此刻周边的海水中都遍布着焦黑碎屑。
林长离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他在小梧桐求救的时候就已经和凤凰共享了视野，他清楚地看见了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也清楚地看见了桑野被鱼群卷走、消失在远海的瞬间。
没有主人的精神体，实力无法完全发挥。
凤凰被章鱼缠住，一个猝不及防，桑野便被卷走。
林长离来晚了。
责怪精神体毫无意义。
莉莉贝特身上遍布着血痕，她手上抓着桑野脱落的终端——她刚才试图从鱼群中拽住桑野，但是失败了，只有终端滑落在她手上。
但这让桑野的处境显得更为致命。
终端是能分解、提供氧气的仪器，同时也是定位器。
她消失在了茫茫潮海中，生死难料。
但是......
小梧桐在林长离精神图景中大声呼喊：我还活着！她没死，快去找她，快去快去。
*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在那条布满粘液的触手甩过来时，桑野警惕的察觉到了，但是她低估了精神力的大幅度消耗，游开的速度变慢。
桑野被癫狂的鱼群裹挟，它们的快速游动消耗空间中有限的氧气，而莉莉贝特冲过来抓住她时，拽走了终端，这让桑野的处境更致命，大量冰冷海水灌进她的肺部。
鱼群卷着她像利剑一般冲向不知去处的远方。
桑野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眼前走马灯般涌过一生的画面，她做梦都想不到，会以这样不体面、又仓促的方式死去。
这比起上一次，和十方坞众人启动大阵，毁灭所有入侵者、和灵脉一起凋零的被撞，这次也太逊了。
而且星际时代死了会去哪儿？
这里还有天堂或者地狱或者地府吗？
所以当她睁开眼时，还环视一圈，判断自己现在在哪里。
但是眼前既没有刀山油锅、也没有头戴光环的天使。
面前黄沙弥漫，身边是茂密、但是枯萎的黄色树木，枝干重重叠叠。
桑野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而海神女，搁浅在她身边打着嗝。
看到桑野醒来，海神女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她。
“是你救了我吗？”桑野摸了摸它潮湿满是黄沙的大头，察觉到它皮肤有些干皱，立刻把它推回水里。
一进水，海神女一声响亮的呕吐声，把刚刚吃下的海鱼全吐了出来。
这些海鱼带着辐射，海神女不是迫不得已根本不会吃它们。
桑野打量了下四周，她现在身处两片山脉夹着的河谷中，海水灌入形成U形河谷。颇像书里记载的峡湾地貌，但是黄沙版。
两片山脉向内陆延伸、不见终点。
没等她再多看，头顶突然传来战舰的嗡鸣声，不似寻常战舰的轰鸣。
桑野本以为是基地的战舰，但是抬头看去，战舰上涂着黑色的涂料，能吸收光照与声音，舰身上刻着桑野完全不认识、没有丝毫印象的图腾。
桑野心下不妙，示意海神女下潜，直到肉眼无法看出身形。
她则躲进黄色枯木林中。下意识摸上手腕，桑野这才意识到终端已经脱落了，她现在和基地完全失联。
海神女或许认识回去的路，但是现在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
但是跳进海里不可行，她无法在水下呼吸。
桑野只能重新集中注意力到战舰上。这艘战舰没有基地的笨重，明显不是作战型，明显更多是为了隐藏行踪和轻装出行。
出乎桑野意料，战舰竟然悄悄降落进海水中，落进海神女潜伏的海域。
这不是基地的战舰，也不是帝国的战舰。它们从来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桑野不知道海神女有没有离开。她屏息等待着。
一只手轻轻拍上桑野的肩膀，伴随着温柔的女声和精神力入侵：“你在等什么呢？”
桑野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
海神女救了桑野，但是也暴露了桑野的行踪。
来人明显很清楚海神女的习性，她们甚至知道海神女只会跟着潮海族来到浅海，平时从不现身。
所以当在海底发现乖乖趴着的海神女时，她们意识到岸上有人。
她们的精神力等级明显比桑野还强大，而且现在桑野还处在精神力消耗过大的状态里。
“你怎么会躲在这里？”桑野身后的向导没有恶意，控制住桑野后，另外两人也来到了二人身边、
“......我是基地的向导，被海底暗流卷了过来，海神女救了我。”桑野亮明的身份，但是没有选择和盘托出。
“撒谎。”抓住桑野的向导黑色长发，温婉柔和，但是语气陡然变得强硬，她抓起桑野的手腕，手腕上的抓痕清晰可见，是莉莉贝特留下的爪印。“这是潮海族才会留下的印记。基地和潮海族交好，根本不会爆发这样的冲突。你到底是谁？”
她原本笑得甜美的面具陡然掉下，收放自如，分外可怖。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把你带走，”她示意桑野看向海底停着的战舰，“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消失在这里，海神女可不会说话......”
话音未落便被桑野打断。
“我给一个人种下过精神标记，他会知道。”桑野抽回手，同样回以冷脸，精神图景中的梧桐树正努力联系着另一边，但现在只有模模糊糊的生命感知，只知道彼此都还“活着”。
精神标记需要时间来培养，时间越长、发育得越好，能做到的事也越多。
桑野知道现在的精神标记做不到共享思想的程度，但是身边这几人不知道。
“你们猜了那么多，现在轮到我了。”桑野夺回主动权，“你们来得隐蔽，明显不想被发现。战舰上涂着特制涂层，吸收光照和声音，我猜还能屏蔽信号，是为了躲避黑塔星的禁制和出入监测。你是向导，我身后两人两个哨兵，明显是为了护送你。”
“帝国的向导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桑野继续说着，“所以你是地下向导，受到部族邀请，为了钱冒险来到黑塔星，一旦被发现就会面临牢狱之灾，甚至可能‘被迫参军’。所以你才会这么着急，恨不得把我灭口。”
桑野看着女人收起来那副恫吓的神情，变得凝重，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要是碰上哨兵，可能还有机会。但是现在已经晚了，”轮到桑野恐吓对手了，“我已经把这些信息全传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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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对象，很快他就会顺着精神感应找到我。你们确定还要把我绑走吗？”
梧桐树竭尽全力给桑野灌输精神力，让桑野处于无比冷静的状态。
“我们可以当做没见过彼此，”桑野趁机提出建议，“我和他也不会告密。”
桑野赌她们不敢冒险。
果然如她所料，面前的黑发女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桑野，像是虎视眈眈的捕食者不甘心地放弃猎物。
黑发女人站起身来，紧紧抿着唇，非常不快。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僵持之际，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辆悬浮轿车停在她们身后，黑发的男人从车上迈下，“大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冒险来这些有限制的星球......”
当身后两个哨兵让开后，桑野对上了姜思礼同样震惊的神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和她们认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电光火石间，桑野明白了为什么地下向导能频繁到访黑塔星，为什么连深海的潮海族都知道她们。
因为她们在黑塔星有“内应”。
*
悬浮轿车中弥漫着窒息的沉默氛围。
桑野坐在了副驾上，还是没有终端。
终于她忍不住了：“执行官知道这件事吗？”
姜思礼目视前方，手放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一直默许了这件事，放任外来人员来到黑塔星，和原住民私下交易。”桑野其实不该说这个话，她并没有立场指责这件事。
“少将，等你接管黑塔星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了。”姜思礼没有否认。
“明白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姜思礼回答，“你见过潮海水下王宫，我想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
“黑塔星因为矿产资源丰富而被封闭开采，攫取巨额财富。后面这里又成为了精神暴动哨兵的流放地，无比危险。帝国给自己人的待遇丰厚，甚至惠及家人；但是黑塔星原住民获得了什么呢？潮海族还是因为有了赛因阁下这一层关系，才能和平相处。”姜思礼很平静，“我想你也清楚，如果让原住民自由发展、自己开采矿产星际交易，她们不会是如今的状况。”
桑野没有立场反驳这些。
她了解过这个星球的“交易过程”后，发现这就是一笔算不明白的糊涂账。
皇室确实支付了巨额财富。各部族确实签下了协议。旧王室确实事出有因地卷走了钱财，而她们如今的地位无可撼动。
好像哪一方都没错。
但黑塔星的现状就是这样混乱，是一颗被开采完毕后一定会被抛弃的星球。至于原住民们，除了赛因，可能无人会在意。
“我们不能剥夺她们求生的意志，管理一颗星球不能死守规矩。”姜思礼看了她一眼，“不仅是我和执行官，殿下也知道，这里的高层或多或少都知道。但是向导就是稀缺，连基地都顾不全自己。对地下向导，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你让自己的家人来赚这个钱？”桑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在这一点上，我无可辩驳。”姜思礼坦荡地承认，“刚才那位是我的远亲，我管她叫大姐。而且，是我的家人总好过别人，至少真被抓了，我还能捞一把。”
桑野不再说话，任由姜思礼将自己带往洛达平原中心处，洛达族的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