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知微这个问题，赫连玄才真切地感受到，时间是无情的。
在曾经的无数岁月中，赫连玄信任的人极其有限。
那些选择陪他走到最后的人，获得了加功进爵和其他丰厚的奖赏。
而在某个岔路口，选择背弃他，转而投向别人的人，最终获得的结果也不过是黄土一抔。
谢知微是那选对了的人。
赫连玄的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都有她的参与。
可人无再少年。
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通过同情换取利益的弱势皇子。
如今的他，已然大权在握，独掌皇权。
所以，赫连玄揉了揉眉心。
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的耐心是不是在缓慢下降。
听到谢知微为自己的表妹据理力争，赫连玄的第一反应是烦躁。
到底有什么相比较的必要？
云挽宁，这个名字就不该在谢知微的口中出现。
她们两个人本就没什么交集。
可赫连玄看出来了，谢知微很介意云挽宁的存在。
他盯着谢知微：“你认为这个问题能扭转乾坤吗？”
谢知微问出这个问题后，也有些后悔。
她为什么要拿表妹跟云挽宁比较？
不说别的，云挽宁那样一个卑微的小宫女，跟她的表妹又有什么可以较量的资本。
若是说她表妹是天上的云，那云挽宁不过是地上的泥土而已。
然而当赫连玄反过来质问她，谢知微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她忍不住看着赫连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努力露出一个笑：“所以，你在向着你的宁嫔说话，对吗？”
“景明，我一直以为年少的情义无价。很多时候，我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若是我这一次来求你宽恕表妹，让你为难了，那我就先向你道歉。”
“但我也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在你的心中，宁嫔是不是比我的表妹更重要？”
此刻，谢知微完全褪去了温柔识大体的外衣，她有些执拗地等待着赫连玄的答案。
要是普通人在赫连玄的面前任性，只有杀无赦这一个解法。
可谢知微并不普通。
看到谢知微露出温柔之下略有些任性的一面，赫连玄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都会认为，帝王曾经喜欢的白月光，应当是完美无缺，没有半分瑕疵的人物。
可赫连玄很清楚，他和谢知微过去的纠葛，与她在无人处的任性骄纵，有着极深的关系。
若是她真像旁人眼里那样温柔，赫连玄反倒会认为她是被夺舍了。
在两个人年少时，谢知微一直都是这样对待他的。
说不上多好，可在关键时刻，她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
“你总算装不下去了。”
赫连玄突然说了一句。
谢知微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并不恐慌，语气甚至还拔高了一层：“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本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对我而言，你是自己人，我才会暴露真实的心情，这不是你拿来取笑我的理由。”
不知不觉中，赫连玄的嘴角微微弯起。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不高兴，眼神中甚至还流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和。
“朕没说什么，只是多年没见过你这副样子。知微，扮演了多年的贤良王妃，朕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年少时自己的模样。”
听他这么说，谢知微的心底一阵酸涩，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更红了。
谢知微的声音变低：“我们都在长大，谁也回不到小时候。不说你，我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让所有人都围着我转。”
“可是，在你的面前，我还是会忍不住暴露几分真实的性格，或许是我的修炼还没到位。”
两个人曾经共同扶持着跋涉过一段艰难的年少时光，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坚韧的纽带。
谢知微很清楚自己在赫连玄的记忆中绝对不是什么温柔娴静的大小姐。
但事实上，她已经改变了很多。
世事的折磨，时间的推移，都在让她慢慢长大，放弃掉那些幼稚的本性。
赫连玄看出了谢知微眼底的感伤，心中同样有几分感慨。
是的，他们都在成长。
没有人会被时间遗忘。
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少年人了。
赫连玄看着谢知微，还是退了一步：“你不要再去关心云挽宁，对朕而言，她不是能跟你相提并论的人。”
“但是，她为朕生了孩子，平日里性格算是乖巧，朕不可能突然对她不好。”
听他这么说，谢知微心中好过了一些。
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平衡：“那我表妹呢？其实她没有犯什么错，只是太想帮我。那件事你不答应，她就四处想门路，想要为我多尽一份力。你的妃嫔给她设下陷阱，她钻进去，是她的不对，可她要真是阴险狡诈之人，就不会一脚踩进大坑。”
“景明，她当了你多年的妃子了，就请你多给她一分机会吧。”
说这番话时，谢知微眼神中的祈求和对于表妹的担忧几乎掩饰不住。
凝贵人是她的好妹妹，她也的确在做一个好姐姐该做的事。
只可惜，赫连玄不能轻易饶过凝贵人。
“你四处找人，想让朕答应你的请求，朕能理解你心中有多么的焦躁。可万事都有章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朕不可能容忍凝贵人铸下大错，还若无其事地继续当她的宠妃。”
“这一次，朕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你不必再为她说话了，说再多，朕也不可能改变决策。”
谢知微罕见地沉默了。
但这一次殿内的气氛已经没有那么紧绷。
两个人都回忆起了年少时的种种，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真实。
如今谢知微暴露出真实的性格，就更加的没什么遮掩的必要。
“那她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谢知微又问了一句。
赫连玄没有一口气说死，而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若是能乖觉，不再随意踏进别人设置的陷阱，说不定会有一日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她若是屡次犯蠢，神仙也救不了她。”
谢知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在家里就是被宠着的，经历的事太少了，我会跟她好好说，让她多多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