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从门缝里瞅一眼,看看到底咋回事。”薛书敏对张建毅说。
“我不看,哪有人从门缝里看的。”老头子背着手抱怨。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想一出是一出。”
“孩子着急,你看孩子着急你不心疼啊?”薛书敏说。
“着急,我也着急啊,着急有啥用,要看你自己看,反正我不看。”
“我腰不好,不然我也不用你看。你这个老头子,一辈子都是这样,早知道不跟你结婚了,还不如跟我那个青梅竹马去港城。”
“去港城当五姨太太啊?”
“谁说当五姨太了,人家可喜欢我,说不定一辈子就娶我一个呢。”
“喜欢你啥,喜欢你嘴里有一颗假牙。”
“你这个老头子,人家不喜欢我喜欢你,喜欢你看报纸得戴老花镜。”
夫妻俩斗了一辈子嘴,句句都往痛处戳。
江素棠有一点想笑,原来每对夫妻的相处方式都不一样呢。吵吵闹闹仍然密不可分,同样很幸福。
又等了大概十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顾铭锋被推了出来,已经醒了。
“病人醒早了,估计这会挺痛苦的,看看情况吧,不行的话,麻醉师再给补一针麻药。”医生说。
“手术顺利吗?”张建毅问。
“手术特别顺利,快则一百天,慢则半年,到时候就可以正常行走了。”医生说。
江素棠激动的想哭。
她终于盼到了。
她忍得疼痛站了起来,她扑向顾铭锋,去拉他的手。
“是女儿,我生了一个女儿!”
顾铭锋意识是清醒的,身体还不能动,他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看着她,眼角流下一滴泪。
“哎呦,我的闺女啊,你站起来干什么!”
“导尿管,你身上还有导尿管呢!”
江素棠被薛书敏按回轮椅上。
“家属都让一让,不要在这里影响病人的情绪!”
“病人现在麻药刚过,全身都疼,你们不要再刺激他了!”
医生是这样说着,推手术床时却放慢了脚步。慢一点,让他们相聚多几秒,已是最大的仁慈。
麦穗和花朵两个娃,跟着手术床往前跑着,他们也想多看爸爸一眼。
“小孩,干什么,把小孩领回去!”
张建毅虽然年龄大了,但毕竟是当过兵的,身手仍矫健。一手一个,把两个娃给拎了回来。
“家属,哪个是家属?”医生折返回来招呼着。
江素棠举起手:“我是。”
“你?”医生打量着轮椅上的江素堂,她头上包着围巾,身上盖着毯子,怀里还抱着个娃。
“你能做主吗?”
“我能。”
医生清了清嗓子:“行,你就你吧。有一个情况我们要跟家属交代一下,病人醒早了,会有几天的疼痛期。当然我们会给病人吃止痛药,如果病人实在坚持不住的话,我们就会给病人吸入乙醚,想问问家属同不同意?”
“乙醚是什么?”江素棠问。
“一种吸入式的麻醉药,止痛效果非常明显,但有可能会损害病人的脑中枢神经,也就是俗称,变傻。”医生说。
江素棠眼前一片发黑。
明明手术成功,为何还要有这样的难题。
她不敢想象顾铭锋变傻会怎么样。
但……
“如果不用会怎么样?”江素棠问。
“呃,”医生有些为难地开口:“看病人的意志力,如果意志力足够的话就能熬过去。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病人的意志力不够,就会造成窒息死亡。”
“用!”江素棠瞬间做出选择。
顾铭锋变傻了也没关系,她愿意伺候他一辈子。
他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能不用就不用,我相信顾铭锋的意志力。”张建毅说。
他想了想又说:“小江同志,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随身携带的,让他们给顾铭锋拿过去。”
人岁数大了,比年轻人更加理智镇定,他早已看出,在顾铭锋心中最重要的便是江素棠。只要有江素棠,顾铭锋多难熬都能熬。
“有一张全家福,我带来了,不知道行不行。”江素棠说。
“医生同志,情况特殊,能帮忙把全家福拿进病房吗?商量一下,给开个绿灯。”张建毅说。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这里是首都部队医院,大军区总司令的话就是命令。
“可以,拿过来先消一遍毒。消毒是用酒精和消毒水,如果照片材质不好的话,我们不能保证照片完好无损。”医生说。
“没事,一张照片而已坏就坏,等出来了咱们再拍,你说是不是啊,闺女?”薛书敏说。
江素棠点头:“嗯,坏就坏,等顾铭锋康复了,我们一家五口再去拍一张。”
“拍,拍十张,拍一百张。”薛书敏说。
——
张建毅把麦穗和花朵带回了家,他说医院气扬不好,小孩子不要总待在医院。
薛书敏把江素棠推回病房。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说好了是半个小时,现在都一个小时了。”医生责备道。
“有难处,您理解理解,”薛书敏有些心虚:“我一直看着呢,导尿管没掉。”
“导尿管是没掉,你看看这伤口,都渗血了。”医生用纱布帮江素棠擦拭着。
“你没感觉到疼啊?”
“没、没感觉。”江素棠小声地说。
其实是疼的,很疼,但她不说。
说完医生又要责怪薛姨,薛姨不是她的亲人,人家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照顾她。薛姨如此尽心尽力,哪能让人家吃力不讨好。
“是我自己站起来了……”江素棠说。
医生板着脸,语气很凶:“你站起来干什么啊,真不让人省心。”
薛书敏维护江素棠:“她还是个小孩子,你老说她干什么。”
医生翻了个白眼:“我不说,我不说行吗!现在处理伤口,待会儿看看需不需要重新缝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