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把伤口清理好之后,要用干净的纱布贴在表面上。一天之后换纱布,也就是重复我刚才教你的动作。这些纱布用过了之后就要扔掉,不要重复使用。”
江素棠点头在心里重复着医生的话。
她没有正经上过学,只有几次在村里的教室外偷听,就这样也认识了百八十个字。
她的记性蛮好的,在心里重复一遍的事情就会记住。
她想她就是命不好,不然也一定能像其他姑娘一样读小学读初中,说不定还能读个高中或者中专。
万事万物都是阴差阳错,事与愿违。
她这辈子没希望了,只希望麦穗和花朵两个娃,能读书认字,上大学……
底层人似乎不能有太多的想法,不然就会被笑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江素棠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他只是在心里想着。
而顾铭锋却在想另一件事。
有太多人说麦穗和花朵长得像他了,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这样说。
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长得像吗?
可是,在江素棠来军区大院之前,两个人没有见过面,更没有任何交集。
越想越乱,越想越天马行空。
江素棠美丽纤弱面色总是苍苍白白的,温柔,勤劳,善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把一切都打理得很好,让一切都鲜亮了起来。
所以其实她是……女鬼吧?
她没有明确的身份,晦暗不明,遮遮掩掩的过去。
这一切都像一个聊斋故事。
这样的想法让顾铭锋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凉了,阴嗖嗖的感觉。
江素棠转头,用幽幽的目光看着顾铭锋,“是时候了……”
顾铭锋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是时候了?什么意思?是时候索他命了吗?
行吧,她要就给吧。
“江素棠,你是哪里的女鬼?”顾铭锋问,死也死个明白。
江素棠微怔,把手探向顾铭锋的额头,不热,没发烧,说什么胡话。
“你是女鬼吧?”顾铭锋又问了一遍。
“你糊涂了?”
“只有女鬼才……才这么美。”男人的声音很干涩。
江素棠的漂亮是带着一种破碎感、苍白感的,与其他被娇养出来的美女完全不同。
一双眼睛又总是带着点点泪光……
好像有很多很多故事,欲语还休。
“真是胡说。”江素棠浅浅地笑着,她也喜欢别人夸她美。
喜欢顾铭锋夸她美。
她早已被生活折磨成一片死水,竟也能生出少女情怀。
“女鬼没有下巴,不信你摸摸。”江素棠说。
“你过来我摸摸。”男人说。
病房内的温度正在上升,江素棠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
她弯下腰,慢慢靠近男人。
顾铭锋抬起手,把手放在了江素棠的小脸上。
她的脸那么小,一只手都要把整张脸给覆盖住了。
江素棠向后缩了一下。
慌乱不安羞涩……
“把病号服换下来吧,换上军装,我给你洗过了,干净的。”江素棠转移话题。
就快回军区大院了,军区大院人多眼杂。
顾铭锋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江素棠知道。
她会尽力地维护他的尊严。
——
在医院住了十天,大院里已经发生了大变化。技术人员给每家每户都接通了电话,之后打电话不用再去找警卫员了。
顾铭锋家里一直没人,技术员说等人回来再安装电话,叶云不干,非要逼着技术员把电话安上。统一安装的时候不安以后去哪找你们?
技术员无奈,只能接了电话线。
后来统一安装完之后,技术员就去了外地。
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叶云满脸骄傲:“看吧,撒泼还是有用的!”
周勇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老顾,我听说你的病历寄到首都去了,反正现在有电话了,要不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心里也有个数。”
顾铭锋眯了一下眼睛:“啥事没有,有事的话能让我出院?”
周勇笑了笑:“也对,有事的话就不让你出来了。我看他们早就把病历看完了,一看没啥大事,就不跟咱们说了。”
顾铭锋嗯了一声。
之后几天,顾铭锋几乎整天都在打电话,江素棠不知道他在打给谁,只知道每天都有人往家里送东西。家里一共有三个房间,其中有一个房间被顾铭锋拿来放东西了。神神秘秘地,又上了锁,江苏常打扫卫生的时候,也不让她打扫那个房间。
她问,顾铭锋只淡淡地说:“你别管。”
江素棠不继续追问了。
其实她这几天挺高兴的,顾铭锋腿上化脓越来越少,甚至有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一切都在好转,这让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的。
他好,她就好。
有一天,顾铭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
“雪花膏,拿去用。”
江素棠早已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而他还记得。
他记得江素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需求。
所以他买了很多东西。
女装,一年四季的女装,都是现在最流行的,但愿不要很快过时,够她穿很多年。
童装,小孩子三岁到十八岁的衣服。
只能准备这么多了,等麦穗和花朵到了十八岁,有了自己的想法,再去选择自己的衣服。
雪花膏,几十瓶,一年用一瓶够用了吧?
如果不够用的话,等到麦子和花朵长大了,就会给妈妈买了。
卫生巾,几箱子,现在他能买到的只有这么多了。这方面他倒不是特别担心,叶云会帮衬着。
他预感自己就快死了,所以他的快,在自己死亡之前,把所有的一切为她准备好。
不能直接给她,给她钱她肯定舍不得花。
晚上,江素棠给顾铭锋换药,她开心的不行。
顾铭锋腿上的化脓已经完全没了,现在只等着伤口愈合。
而顾铭锋却没有那么开心。
腿好了,也就证明转移了……
他的五脏六腑就快烂了吧……
快了,他就快死了。
人对自己的死亡是有预感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安排好。
“江素棠。”他叫她的名字。
江素棠抬眼:“怎么了?”
“两个娃一直没有户口是吧?”他说。
女人点头。
“把俩娃过继到我名下。”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