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琲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有时候就是会这样的,清醒地梦见自己在做梦。
但她的这个梦,又有种别于梦境的诡异的真实感。
她好像走在一个看不清周围环境的路上,眼前时常有流光划过,时而耀眼时而又一片黑暗。
她有些害怕,轻声呢喃着喊了一声“五哥”。
手腕突然一紧,栾和平竟然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护在怀里,神情紧张,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
林玉琲瞬间不怕了,甚至有点想笑,她这个梦还挺有意思的,离奇中还带着点儿真实。
她正要跟栾和平说话,忽然眼前又是白光一闪,像世界拉开了帷幕,光影、声音、画面,突然都变得生动。
他们置身在一个街道旁的人行道上。
普通却又不普通。
普通的是,这样的街道林玉琲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条,见过无数回。
不普通的是,这明明是二十一世纪的场景!
她心中惶然,下意识四下环顾。
熟悉的车牌字母代码,熟悉的路牌名称,以及耳朵里听到的熟悉的语言。
眼泪潸然而下,林玉琲顾不得抬手擦一擦,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了,她可以见到妈妈了!
身旁一个路人正边走边看手机,林玉琲抬脚追了过去,想借手机,给妈妈打个电话。
刚迈出一步,却被抓住手臂。
她猛烈地挣扎起来,栾和平半抱着她,轻声哄道:“别急,别急,乖乖你看看,你仔细看看,那些人,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们。”
他跟林玉琲不同,到了陌生环境,第一反应是观察。
环境看起来倒还算安全,但栾和平依旧察觉到了异样。
这条道路上人不算特别多,却也不少,然而陆陆续续经过的人,没有一个视线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倒不是说别人一定得看他们,虽然他们俩现在都穿着睡衣,确实引人注目,但这街上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也不少,他俩普普通通的睡衣倒不算什么了。
他媳妇儿生得漂亮,以往在路上,大部分人都会多看两眼。
栾和平感到诧异的是,别说多看了,路人的目光完全略过了他们。
他们两个大活人站在这,路人哪怕目光扫过,在这中间会有一个眼神聚焦。
但是没有。
栾和平发现这点异常后,仔细观察过,甚至故意朝着面向他们的路人露出凶恶冷漠的表情。
哪怕他手底下的兄弟,被他这么看上一眼,也会下意识错开视线心生不安。
这些路人却像没看到一般。
他重复了两遍,情绪激动的林玉琲才听进去他的话,渐渐平复下来。
她朝着路人看过去,同样察觉到了栾和平所说的异常。
林玉琲连忙低头,看她的手和身体,不是透明的,她不是鬼。
她又摸了摸栾和平,摸着像是实体。
“我在做梦吗?”林玉琲疑惑不已,这梦也太奇怪了。
她长睫上还挂着泪珠,栾和平往口袋里摸手帕,没摸到,只能用手给她擦眼泪。
妻子的反应这样激动,栾和平怎么会猜不到这是哪里。
“这是你家乡对不对。”栾和平问:“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怎么会不记得?
林玉琲也不纠结是不是做梦了,不管是真是假,能回来就是好事。
“我带你回家。”她拉着栾和平的手,难掩激动:“我带你去见我妈妈。”
栾和平任由她牵着,唇角勾着笑。
突然来到陌生地方,说不紧张是假的,好在妻子还在他身旁,去哪他也不怕。
回到现代,就成了林玉琲的主场。
她牵着栾和平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沿途的建筑,最后停在一个公交站。
这里距离她家有二十来分钟车程,走回去太远了。
刚才他们已经试验过,旁人确实看不见他们,林玉琲在人眼前挥手,那人都没反应。
但他们又能碰到实物,路边的栏杆、石墩子,绿化带的植物,都能碰到。
栾和平掐了一片绿化带植物的叶子,想拿到别人面前看看,这片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叶片,他拿在手里其他人看不看得见。
林玉琲拦住了他:“别,万一被摄像头拍到了不好,就算没被拍,人家要是看得见,转手给你发网上……”
栾和平:“摄像头?网上?”
好嘛。
这是个几十年前来的老古董。
林玉琲一边走,一边跟他讲天网,讲互联网。
走到公交站台,栾和平听了一脑袋网,搞不清楚现代人怎么跟蜘蛛一样,弄一大堆这网那网,还天天上网。
公交车他倒是认识,虽然跟几十年前相比变化多了很多。
公交站的电子站牌上有时间,林玉琲看过了,距离她穿越,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她明明已经穿越四五年了,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想想也正常,本来就不是同一片时空。
今天恰好是工作日,半下午,公交车上没多少人,也方便他俩了。
目前为止,他们没去触碰别人,也不敢让别人碰到他们。
“被迫逃票了。”林玉琲羞愧地小声嘀咕,她也不想的,但她手机又没带,她跟栾和平身上也没钱。
栾和平没她那么高的道德感,坐免费的公交车坐得心安理得。
他一直在观察,发现所有上车的人都会用手机——就是他妻子随身带着的那个东西,原来竟然是现代的电话,只是功能要多得多,已经脱离了电话机的范畴——扫一下司机旁边的一个机器。
林玉琲继续兢兢业业给栾和平解释,解释什么叫电子银行,什么叫移动支付。
栾和平:“……”
难怪刚遇见她的时候,包里一分钱都没有,原来都在那个手机里面。
公交车上人不多,两人在最后排坐着,一路安安稳稳到了目的地,也没人往后面来,甚至前面一排都没坐过人。
司机到站停车,车门打开,林玉琲拉着栾和平,赶紧下车。
到了这里,入眼所见,都是林玉琲极为熟悉的场景,毕竟在这里住了十来年。
她略有些激动地指着斜前方的小区楼给栾和平看:“那边,看见姜黄色的楼了吗?我家就在那里。”
顾不得再跟栾和平说其他的,林玉琲拉着他就往家赶。
虽然在公交站能看到小区楼,实际上还要再走五六分钟才到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有门禁,林玉琲没带门禁卡,但可以刷脸。
她让栾和平去看了一眼,保安室里,保安大叔正翘着脚玩手机。
林玉琲试着去刷了一下脸,门没开。
“进不去吗?”栾和平问。
“咱们等别人开门,跟着进去。”林玉琲安慰他:“照不出来也好,这样摄像头也拍不到我们。”
两人在门口等着,林玉琲焦急地等待有人来她好蹭门,冷不丁听见栾和平问:“你一开始,是不是把我当保安了?”
林玉琲:“……”
“哈哈。”她下意识看了眼保安亭里的腆着肚子,保安服扣子都快扣不上的大叔,又迅速别过脸,干笑道:“怎么会呢?五哥你这气质,一看就跟保安大叔不一样。”
那给工厂看大门,和给小区看大门,确实不一样呀。
栾和平哼笑一声:“是吗?”
“是呀是呀。”林玉琲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他看出她眼底的心虚。
恰好有个推着婴儿车的阿姨,用门禁卡刷开了大门,林玉琲连忙拉着栾和平,跟在阿姨后面进了小区。
然而进了小区,关卡还没结束。
从电梯里进去又出来,林玉琲苦中作乐地说:“如果有保安看监控,会不会以为电梯坏了,又没人,电梯自动开自动关。”
栾和平在想监控,原来天网真是网,处处都有。
“走吧,咱们爬楼梯去。”林玉琲郁闷道。
她都没想起来,电梯里还有电梯卡,她手机nfc可以刷,但手机又没带。
栾和平没吱声,跟着媳妇儿去爬楼梯。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负责安保工作的会是那么个一看就懈于锻炼的人了,这也监控那也监控,上个楼都要刷卡,原本属于人的安保任务,分摊了一大半到各种关卡和机器上。
林玉琲家在十六楼,以小区三十多层的高度来说,不算特别高的高层。
如果不用她爬楼梯的话。
爬到五楼,林玉琲开始喘气。
爬到八楼,她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歇、歇会儿。”
栾和平好笑地看着她,刚他说背她,她不肯。
干脆不说了,弯腰将妻子抱起来,继续爬楼梯。
林玉琲在被揽住腰背,身体一轻的那一刻,手臂已经熟稔地挽上栾和平的脖子。
“你行不行呀。”林玉琲被抱着倒没乱动,以免给栾和平增加负担。
“还有八层呢。”她说。
栾和平脸不红气不喘,余力十足的样子,淡然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林玉琲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不要说了,你油到我了。”
栾和平:“。”
他确实没逞强,连爬十六层,后面还抱着林玉琲,也没大喘气。
终于到了家门口,栾和平将妻子放下来,看着大门,默然无语。
没钥匙。
这是又要等了吧。
林玉琲已经过去开门了,手指往上一摁,门开了。
林玉琲探头往里一看,妈妈的拖鞋在门口,人不在家。
她收起心底的遗憾,安慰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不着急这一会儿。
“快进来。”
她打开门,招呼栾和平。
这是她的家,她再熟悉不过。
打开鞋柜,她的鞋还放在里面,妈妈也没有收起来,甚至换成了当季的,还有两双漂亮的新鞋。
林玉琲鼻头发酸,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
都要见面了,不要哭得眼睛肿肿的见妈妈。
“你先穿这个,这是我外公的。”林玉琲换好拖鞋,把鞋柜里最大的一双男式拖鞋拿出来给栾和平,“有点小,回头给你买双新的。”
栾和平脚上也是拖鞋,他们俩都是,穿着睡衣拖鞋,像是刚起床被丢到这里。
栾和平换好鞋,林玉琲已经跑到屋里去了。
他关上门,跟了过去。
林玉琲在找她的Pad,手机没带没关系,她可以用平板给妈妈打微信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