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琲昨晚听了那些事，现在对大外甥正充满怜爱，问他要吃什么，给他拿了个肉包子，也给栾和平塞了一个。
三人一块儿吃早饭，林玉琲主吃，舅甥俩陪吃。
这俩都吃过早饭了，随随便便塞两口，也展示出不一般的饭量，那么大的肉包子，林玉琲好不容易吃完一个，这俩已经开始吃别的了。
云成成越吃速度越慢，栾和平猜出他的小心思，冷声道：“别磨磨蹭蹭，你妈说了，卷子写不完，让我揍你。”
云成成倏地抬头，悲愤大喊：“怎么这样啊？！还带找监工的！”
林玉琲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对上大外甥幽怨的视线，到底还是心疼孩子小时候差点儿被狼叼走，林玉琲拍了拍栾和平，让他别吓唬外甥了。
“有多少卷子？”林玉琲问。
云成成悲伤地说：“本来四张，现在四张加两套了。”
林玉琲尴尬地轻咳一声，不用问那多出来的两套是哪来的了，她千里迢迢从永安给大外甥捎来的见面礼。
“其实也不用急着一天写完。”林玉琲试图安慰大外甥，“我去跟姐姐说，那两套可以慢慢写……”
“一天？”云成成震惊，“谁家好人一天写六套卷子？”
林玉琲：“……”
六套卷子怎么了？云成成都高二了！毕业班！
她高三的时候，一天八套也不是没写过。
“那四套卷子是你寒假作业吗？”林玉琲问。
云成成点头，其实还有别的作业，练习题、作文、单词之类的。
卷子是物理化学卷，以前学校不怎么给他们出卷子，也不是不出，就是少。
后来他小舅妈的卷子出版了，学校里人手一份，老师还重点讲过一些题目，不过因为参考答案上解题思路写得很详尽，老师一般是讲那种解题思路，拓展一下。
他小舅妈出的数学卷，上学期已经做完了，来来回回复习好几遍，错题集都写了一本。
后来也有老师出别的卷子，评价不一，云成成觉着没他小舅妈出的好，这可不是他偏他小舅妈，他同学也这么觉得。
他数学成绩提高了是实打实的，可能做数学卷做习惯了，寒假放假后，被他妈压着不许出去玩儿，在家写作业，他下意识先写了数学。
林玉琲问了他具体有多少作业，云成成一五一十说了。
林玉琲穿过来就去读高二下，没过过高中暑假，听着就忍不住羡慕，这寒假作业也太少了。
她想了想，成成这种厌学爱玩的孩子，光强逼着他学习效果不佳，把他关着写作业，他玩自己手指头都能玩半小时。
林玉琲还真见过，她表弟就这样，表姨提起来就头痛。
但也不是没办法。
林玉琲想起表姨对付她表弟的招数，跟大外甥说：“成成，你玩过抓特务游戏吗？”
“啥？”云成成下意识摇了摇头。
林玉琲简单说了一下游戏规则，少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个听起来真有意思，小舅妈你想玩吗？我陪你玩儿。”
林玉琲：“……”
“别耍滑头！”林玉琲小脸一板，摆出长辈的架势，“你今天上午要是能写完两……一套卷子，背二十个单词，下午我们就玩。”
林玉琲强调：“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不能敷衍，我会检查。”
云成成刚想喊太多了，他小舅已经一眼瞪过来，顿时噤声。
好吧，是老实写作业跟舅妈玩新游戏，还是被舅舅管着不写就挨揍，他分得出好坏。
林玉琲也没让人再看着他，她吃完早饭，拿上外套跟栾和平出门了。
今天天气不错，她要跟栾和平去看他妈妈。
栾正峰知道他们今天要去郊区，早上坐别的公务车走的，留了车在家里。
路上栾和平慢慢讲了一些他母亲的事，都是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他养母、他大哥大姐，还有栾正峰。
他对生母没有记忆，她离开时，他尚在襁褓。
就连他养兄养姐都有人见过他妈妈，他却没见过。
“五哥，你下半张脸有点像妈妈。”林玉琲很认真地说。
她看过栾和平生母的照片，可惜，他养母连张照片都没留下。
栾和平紧抿着唇：“没人说我像她，都说我像我爹。”
“真的！”林玉琲急道：“我会骗你吗？你回家自己拿照片好好对比一下，爸爸下巴比你方，你就是像妈妈，才有这么漂亮的下颌线。”
栾和平：“……”
突然一顿夸，给他整不会了。
平时也不是没被夸过，但这种解释问题顺带夸一嘴，显得格外真诚。
栾和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下巴，抬手就是一股香气，又默默放回方向盘上。
临出门还是没逃过，媳妇儿自己擦雪花膏，还给他擦了一手一脸。
以前还装不小心挖多了，现在装都不装了，瞪着眼睛看他，栾和平就得乖乖低头把脸送过去。
媳妇儿也是为他好，这外头的风多刮脸，有雪花膏护着确实滋润得多。
别的男人，连蛤蜊油都没得用，他媳妇儿给他用雪花膏，还亲手给他抹，都没嫌他脸太糙刮手。
就是太香了。
打了一岔，车内气氛也没那么沉郁了。
终于开到了地儿，这片公墓有专门的守墓人，甚至有持枪守卫。
检查过栾和平的证件，登机了身份信息后，才将他们放进去。
冬天万物枯寂，一眼望去，一片荒芜。
墓园里，灰色的墓碑一排一排，林玉琲瞥见生卒年月，心中便是一痛。
“很多都是妈妈的战友。”
栾和平声音低低的，墓园里安静肃穆，连风声经过，似乎都变小了。
他们沉默着穿过墓园，在一块墓碑前停下脚步。
这里面躺着的，是栾和平的妈妈，不是她的遗骸，只是她的衣冠冢。
云舒岚，生于一九零五年，卒于一九四四年。
她牺牲的那年，才三十九岁。
墓碑上有一张她的黑白照片，应该是少女时期的学生照，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孩子，眉眼弯弯，笑意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