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琲今天比平日起得早,生物钟作祟,靠在座椅上摇摇晃晃一会儿后,倒没有晕车,却有些犯困。
张小满叽叽喳喳跟她说了会儿话,见她打起哈欠,便扒在前座的靠背上,跟坐在她们前面的赵珍珍和赵二嫂打听起集市上有什么好吃的。
“麦芽糖、炸麻花、蒸榆钱、炒傀儡……”
傀儡?木偶吗?这也能炒?还是她听错了……
林玉琲困得迷迷瞪瞪,耳朵里听到的赵二嫂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脑袋也越垂越低,直到猛地往下砸的时候,身后伸来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头。
林玉琲脑袋歪靠在那只大手上,就这么睡着了。
等她醒来,有那么一阵,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周围环境陌生且嘈杂,似还在梦中,幸好鼻息间是熟悉的气息。她睁开眼,入眼是两颗衬衣扣子,再往下,掖着衣摆、勒出劲瘦腰线的皮带很眼熟。
她脑子还没清醒,往日经常被叫起床,养成了习惯,顺手抱了上去,脸颊在托着她下巴的手掌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嗓音含糊:“五哥,我们去——”
睡着前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林玉琲眼睛倏地瞪大了,扭头一看。
哈哈,全是人。
张小满看着她,嘴巴微张,很惊讶的模样。
前排的赵珍珍和她二嫂都扭转了半个身子,赵珍珍跟张小满差不多的表情,赵二嫂则满脸笑意。
赵爱华和她妈宋桂香,以及韩胜男坐在隔着过道的座椅上。
好消息,人很多,过道挤满了,挡得严严实实。
坏消息,人很多,过道上的人,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她。
不是错觉。
就是在看她,甚至两个年轻女同志,捂着嘴笑完,又互相咬耳朵,不知在说什么。
还有几个男的,看看她,又看看栾和平,表情十分复杂。
林玉琲:“……”
林玉琲:“…………”
人可以死,但不能社死。
这要是在穿越前,别说公交上抱一下她有结婚证的老公,就是男朋友,抱一下也没关系。
但这是民风既保守又开放的六十年代,晚上在家可以可了劲儿的造娃,造得越多越光荣,到了外头,处对象的年轻男女牵一下手,都可能被戴红袖箍的大妈喊住教训。
理智上,林玉琲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可人的情绪是会收到周围环境和他人影响的。
换成谁,被人围着指指点点加蛐蛐,都会下意识自我怀疑。
脑袋被安抚般地摸了摸,林玉琲尴尬地松开手。
人尴尬的时候,就会很忙。
她把自己辫子从后面挪到前面,又从前面挪到后面,又挪回来。
栾和平看得好笑又心疼,他知道妻子刚醒的时候会有点儿迷瞪,反应慢半拍,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困到不想起,就抱着他不动,试图靠着他继续睡。
只是没想到,车上会睡这么沉。
但不可否认,周围那些男人羡慕嫉妒的眼神,让他心里很是爽快。
没有介绍怎么了?现在谁不知道这是他媳妇儿。
“喝水吗?”栾和平帮着解围,从包里掏出水壶,拧开盖子。
林玉琲连忙接过来,抱着水壶猛喝几口,脸上的热意终于压下去一点儿。
“你怎么……”她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看见栾和平原本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白发稀疏的老奶奶,剩下的话没有再问出口。
现在车上人已经站满了,而且非常挤,栾和平站在她座位旁边的过道上,侧身挡着她。
林玉琲喝完水,把水壶给他,栾和平接过来也喝了两口,才拧上盖子放进包里。
这会儿林玉琲压根儿不好意思再跟他讲话,往张小满那边靠了靠,试图插入她们原本的聊天话题。
“你们刚才说那个吃的,什么‘炒傀儡’,是这个名儿吧?”
“是,莜面做的。”赵二嫂是个爽朗性子,眼大脸圆,是现在人们很喜欢的那种长相。
赵珍珍回过神来,有点儿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跟她嫂子一起,给林玉琲补她睡着时漏掉的话题。
反倒是喜欢讲话的张小满,忽然变得有些沉默。
虽然远了点儿,但这趟公交直达,不用换乘,林玉琲一觉把大部分路程睡过去了,醒来没聊多久,车到站了。
她赶紧随着人流下车,只不过是同车人,下了车,以后恐怕都不会碰面了。
巧也不巧,大约是城郊有春集的消息传出去了,这趟公交上大半都是来赶集的,她们一下车,车里其他乘客也在同一站下了,公交车一下子空了大半。
人流方向一致,都是朝着大集去的。
赵爱华喜欢跟林玉琲亲近,一下车就跑到她身边,挽着她胳膊,掩着笑跟她汇报:“你知不知道,你睡着了,头差点儿就磕下去了,栾队长动作有多快,一下子就伸手扶住了。”
林玉琲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栾和平,他安安稳稳走在她身后,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她一回头,他便看过来,用眼神询问她需要什么。
林玉琲冲他笑了一下,问:“然后呢?”
赵爱华:“然后他就一直扶着你脑袋,我看着都觉得手酸,以前吧,我觉得他太凶了,现在再看,他人还蛮细心的。”
就连她妈都悄悄跟她说,以后找对象得找栾队长这样的,得知道心疼她。
“这算什么,我跟你说……”赵珍珍扒拉赵爱华,一脸八卦的笑。
林玉琲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也知道,她越是害羞,朋友们越是会打趣她。
她自己男人,抱一下怎么了?!
她强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松开赵爱华的手,转去跟张小满说话。
“小满,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小满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开口:“琲琲,你刚刚……你刚刚抱栾队长了……他、他还摸你头。”
她面红耳赤,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林玉琲一脸不解,张小满吭吭哧哧,满脸纠结地问:“结了婚都要这样吗?我觉得我不想抱郑涛,也不想被他摸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