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苼不经意地问道：“这茶油看着成色颇好，不知可是在城内的芳心斋里买的？”
萧夫人赶急着说：“哎呀，梅姑娘果真好眼力，没想到姑娘才没来吴郡还多久，就这么了解城内。”
梅苼心道，白柒果然在萧府。
联想到糖芸与这萧夫人对远来姑娘的揣度，看来，白柒的处境不太好。
忽而有一道声音浮现在门外，暖屋虽小，可梅苼几乎是一瞬间就听见了。
那声音不停地喊着姑娘姑娘，听得许婧娘指尖微颤，只见许婧娘急着问道：“姨母，我有事，先......”
顾着她是自个侄女，萧夫人并没有说些什么重话。
但今日梅苼在这儿，坐得娴静温婉，萧夫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端正道：“你天天玩闹，如今该好好收收心了，那儿也不许去，陪陪梅姑娘。”
许婧娘没法，终究不敌自家姨母严厉的目光，最后朝外不死心地瞟了一眼，便应声答应下来。
不过片刻，屋外吵闹的声音已消失不见，应该是萧夫人身旁的仆妇赶走了她，梅苼握着茶盏，思索着。
还没等梅苼回神，一个小丫鬟不经意间将茶水泼到在梅苼的外衫上，那火红色的狐裘沾了水，有些湿重。
梅苼见小丫鬟吓得说不出来话，又被仆妇打了一巴掌，磕头向她认错。
小丫鬟不是无心之失，她制止了萧夫人接下来的惩罚。
也是巧，此时梅苼有了一件不便说出口的事情，屋外寒风大，她不方便出门。
萧夫人让人速去取那件绯色芍药花袄来。
“梅姑娘，是我御下不严，这新袄乃是过冬，我家老夫人为家中几个姑娘做的，用的是好料子，可莫要嫌弃。”
“怎么会。”
糖芸接过仆妇手中递来的袄子，扶着梅苼去屏风后的地儿换了外衫。
待问清茅房的所在地儿，梅苼与萧夫人颔首示意，便走到外头。
糖芸听从梅苼的眼神，挥散了想要热情上前引路的萧府仆妇。
待梅苼结束，主仆两人绕过几处廊下拐角，却没有沿路返回，反而走得是相反的路迹。
梅苼呼口气，暖屋实在闷得厉害，还是在外头透口气罢。
恰时，梅苼路遇一个丫鬟，手提膳盒，有些眼熟，梅苼索性问出口：“白姑娘，她在萧府吗？”
丫鬟玉灵抱着膳盒，抬眼看梅苼，愣了后回道：“在，不知姑娘是？”
梅苼笑道：“前几日我有幸得了白姑娘的茶油，还未有机会正式道谢？能否带我去寻她。”
玉灵倏地抬头，惊声道：“原来姑娘是，那日—”
梅苼将目光落在小丫鬟身上，柔声回应：“对，今日萧府老夫人宴席，得知白姑娘也在这儿，便想看看她。”
玉灵连忙点头，见梅苼穿着以及身后的丫鬟，俱是不凡，便急着为梅苼带路。
走了没一会儿，到了一处破落宅院，院子小，其内布置也少，不过干净整洁。
“姑娘？姑娘？”玉灵喊了好几声，又进了屋寻了人，可屋内空无一人，哪儿有白柒的声音？
梅苼蹙眉，心中总有一些不好的预兆，见这还算大的萧府内，竟还能找到这般住不了人的地儿，也真是为难她们了。
找出这般苦，来为难一个小姑娘。
她伸出手，于屋内碰了碰茶盏，茶盏外还留有余温，可见人应是走得不远。
梅苼问那焦急的打转的小丫鬟：“你家姑娘，可有给你留信，说是去哪儿了吗？”
玉灵：“姑娘让我去膳房，她......”说到这，她有些支支吾吾的，额间亦有些紧张。
梅苼：“她怎么了？”
到了这儿，玉灵也只好猛掐掌心，脱口而出：“姑娘听说今日有裴府的人来，便急忙赶去了，说是有事要寻裴都督，可片刻后，她又说不必了，我以为姑娘是说笑呢，并未当真。”
闻言，梅苼心中有些不安，寻裴都督，那不就是裴玦，她寻裴玦有什么事？
想到裴玦对待人那心狠手辣的模样，她不免起了些担忧。
“快带我去你家大公子，萧殷的院子。”想必裴玦应是在那儿，若是白柒想要寻裴玦，定然是会去那儿。
谁知还未行到萧殷院子，于中途一废弃小屋，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
“是......是姑娘的声音！”玉灵听得发愣，急切地朝着梅苼说话。
梅苼听完，望着丫鬟远去的身影，心中狐疑，和糖芸对视一眼后，心怀警惕。
“救命！姑娘救救我。”白柒裹着一身薄衫，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面色白得过分。
白柒肩处一道红痕很明显，似是重物敲击而上，以及还有一道伤疤，衣衫裹住，梅苼看不太清。
一个长相丑陋的男子，喝得醉醺醺的，冒出来，大力摔碎手中的酒壶，调笑道：“小娘们，这是去哪儿啊。”
梅苼不免心生憎恶，还没等她出声，糖芸皱着眉头，上前张开双手，护住梅苼：“恶贼，你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吗？”
“我呸，白家的小娘们，你别想糊弄我，老子可不是吓大的。”穿着富贵衣衫的男子左右扫了扫，回道：“在这吴郡，老子就是天，就算今日裴都督来了，老子也不怕，你怕是这小娼妇的同伙吧，美人~”
说罢，他晃晃悠悠，再次伸出手，看清梅苼面容后眼中的淫邪四起。
“姑娘可是裴都督心上人！”
男子捂嘴大笑，压根不相信糖芸口中所言。
梅苼拉着糖芸一步未退，步伐未退，沉稳道：“你若是不信，自可去寻个萧夫人的丫鬟问问，可你若是错了，知道什么下场吗？”
话中四平八稳，梅苼目光似剑，瞧在人身上，不妄让人失了魂魄。
“这这......”犹豫中，梅苼朝他冷笑了声，使着眼神让小丫鬟带着白柒先行一步。
白柒被丫鬟搀扶，分明是被吓得魂魄难消的地步，也是，世上女子对贞洁一事分外看重，尤其是在这古代。
可谁料，白柒同丫鬟刚转身，那人就阴恻恻地发出声：“就算是裴玦的妾室，就算她救了你，白柒，你可想清楚了，谁才是你的正道。”
说罢，他嗤笑两声，状似回首几次，又小步跨过草丛离开。
这话似乎暗含深意，梅苼现下不欲深究，还未出口与白柒说些什么，糖芸便道：“什么不过，我家爷对姑娘可好了，白姑娘，有什么事，不必求这人。”
梅苼心道：你倒是会说，若是小事，裴玦或许还能听她几言，可若是大事，裴玦岂会听她一介夫人之言。
不知为何，梅苼心中有股子难受的劲儿浮现，说不出口，发不出来。
裴玦可从不会将心中的意见说与她听，梅苼自觉，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罢了，说好听的，便是笼中的金丝雀。
你顺他心，他便给你点好处，什么都行，你不顺他心，他自然不会纵着你。
心念神转中，就见走了两步的白柒停下来，猛地回头看向梅苼。
倏地，一道身影匍匐在梅苼脚下，白柒道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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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泛红，嗓子都带着哭音：“求姑娘帮帮我。”
裴都督府
屏兰气的要跳脚：“那人有什么资格穿那件狐裘！大爷前两年明明答应姑娘你的，将那件狐狸皮送给姨娘你。”
凌雨眉间忧愁，苦笑道：“大爷从前是提过，可这么长时日过去，你哪里见过大爷为我下令做衣裳吗？”
从前，大爷身边只有她一个，纵使大爷再冷，她也无所谓。可这个姑娘来了，如此变故，凌雨心中着实有些不安。
昨日面对梅苼的自信从容，现下瓦解，只需一条火红色狐裘。
她得不到的，究竟是那件衣裳，还是那颗永远捂不热的心呢？
“还有，今个早上爷走了，府上开始铺设红绸，定时那人央求着爷给她办的，姨娘，这该怎么办？”屏兰在屋内频繁踱步，面孔上满是嫉妒。
妾室，不允许使用大红色，因此，府上没有正红。可屏兰看的清楚，府上红绸用的是接近正红的茜红，且布置上处处透露着精心。这纳妾的礼仪，比当时凌雨过府，可隆重太多了。
凌雨攥紧手中的刺绣，绢布上墨红色的血迹，现下看得刺眼的紧，她言语平淡，道：“这快绢布用不上了，换一个罢。”
屏兰接过，气道：“都怪那个贱人，自从爷回来，再也没来过一次姨娘这。”
“别胡说，屏兰。”
见凌雨情绪不对，屏兰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梳妆台上双手端出盒首饰：“姨娘，别担心，这是爷晨时央着下人送来的，爷还是记着姨娘的好的。”
—
梅苼温声道：“你想我帮你什么？”
白柒哽咽道：“......”从白柒的言语中，她外祖母一家，因他贪财，而蒙受冤屈，皆下死牢，想要伸冤，必须找到裴玦。
他，乃是燕京都指挥使，陆襕，曾还想强抢于她，为人狠厉，又有权有势。
民间传言，陆襕和裴玦乃是敌对关系。可白柒，平斗小民，怎么找的到裴玦的踪迹，又如何递话给裴玦？
裴玦又如何信她。
“我知晓了，你可有证据。”
白柒抿唇，道：“见到裴都督，我自会双手相奉，对不住了，梅姑娘。”
梅苼摇摇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随后暗叹了一声，犹疑道：“我愿意帮你这一次，可你若是没有十足证据，还是要慎重。”
白柒视死如归，满不在乎道：“从今以后，若是我家中案件洗清，我自愿入了奴籍，为姑娘赴汤蹈火。”
白柒顿了顿，从腰中掏出一叠仔细包好的陈纸，是厚厚的地产，她郑重说道：“姑娘，我外祖母家中还留有一些钱财，若是姑娘帮我这一次，我愿意将这些地产全然送给你。”
白柒外祖母家中，经商有道，曾做过皇商，家中钱财无数，纵使被查抄充公，也有些祖产早早被留存着。
一道声音自上而下，叹道：“那你为何......”
不知怎么回事，白柒像是听懂了言下之意，静静地盯着一处地儿，言语轻飘飘的，轻声道：未救家人，我岂敢独自过得快活，日日奢靡，唯恐这份坚持会被磨灭。”
昔日娇俏可爱，天真无邪的白柒已然消失，剩下的应是面前这个充满毅力的姑娘。
梅苼到底没有戳破她言语中的一些利己想法，譬如，梅苼或许是被故意引到这儿，或许......
可看着这姑娘，却让梅苼想起曾经的一个人，她重整面容，点头道：“换成银票吧，静等我几日。”
“到时候，纳妾之日，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