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看着林浩那张含笑的脸,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气,顺着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人。
而是在看一张网。
一张早已将整个四合院笼罩,而自己此刻正被死死缠在网中央的,蛛网。
而林浩,就是那只织网的蜘蛛。
他摔倒的狼狈,他此刻的绝望,或许正是蜘蛛最想欣赏的,猎物挣扎的姿态。
“不用你扶!”
易中海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手脚并用地想自己爬起来。
酒精烧得他浑身发软,试了几次,都只是在冰冷的地面上更添几分狼狈,像一条离了水的老狗。
“一大爷,您跟我客气什么。”
林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弯下腰,不等易中海再拒绝,手臂一伸,便稳稳地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手臂不粗,力道却大得惊人。
易中海被他扶着,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铁钳锁住,根本无法挣脱。
“瞧您,怎么喝成这样。”
林浩一边将他拖回屋里,一边用一种晚辈关切长辈的语气说道。
“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们说说。您可是咱们院的主心骨,您要是倒了,这院子不就乱套了吗?”
每一个字,都那么体贴。
每一个词,都那么懂事。
可组合在一起,落进易中海的耳朵里,却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刺耳。
主心骨?
他现在算个屁的主心骨!
他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自己亲手养了二十多年的徒弟,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脸皮,推倒在地的老废物!
林浩将他重重按在椅子上。
随即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娴熟地给他倒了杯滚烫的热水。
“一大爷,喝口水,驱驱寒。”
这一套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挑不出任何瑕疵。
易中海捧着那杯水,枯瘦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满脸关切的年轻人,内心翻江倒海。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未看懂过林家老三。
过去,他以为这只是个病恹恹的书呆子,是个随时会咽气的药罐子。
现在他知道了。
他错得有多么荒唐。
这小子的城府深不见底。
那张嘴,比利刃还要锋利。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林浩……”易中海灌了一大口热水,灼痛感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些许,“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他问出这句话时,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试图在林浩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然而,林浩的表情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甚至还带着几分无辜。
“一大爷,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他眨了眨眼,满是茫然。
“什么结局?”
装!
你他娘的还跟老子装!
易中海在心里咆哮。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
自始至终,林浩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站在道德和规矩的制高点上。
完美得无懈可击。
也正是这种天衣无缝,才让他感到彻骨的恐惧。
“没什么。”易中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摆手,“我喝多了,说胡话。”
“您不是说胡话,您是心里堵得慌。”林浩仿佛真的信了,自顾自地给他分析起来。
“其实啊,一大爷,这事儿您得看开点。”
“傻柱哥什么脾气,您比谁都清楚,一根筋,上头了亲爹都敢骂。他说的都是气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等过两天他火气消了,您再找他喝顿酒。师徒哪有隔夜仇?把话说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林浩的语气,温和而诚恳。
可听在易中海耳中,却是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又精准地撒上了一大把盐。
说开了?
怎么说开?
让他去跟傻柱承认,自己养他二十年,就是图他养老送终,就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
那不叫说开。
那叫自取其辱!
“还有秦姐家的事。”林浩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您也别太操心。我瞧着啊,傻柱哥是铁了心,要给秦姐一家当牛做马了。”
“您想想,这不也挺好吗?”
“傻柱哥有了归宿,棒梗也跑不了。您那点养老的心思,兜兜转转,不还是落到实处了吗?”
“就是这个过程,稍微曲折了那么一点点。”
林浩说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抹笑意,在易中海看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是啊。
回到原点了。
可这个原点,跟他计划的那个原点,是一回事吗?
他要的,是傻柱和秦淮茹一家,对他感恩戴德,把他当亲爹一样供着,让他风风光光地养老!
现在呢?
傻柱是离不开秦淮茹了。
可他这个师傅,却被一脚踹出了局!
以后,那两人就算真成了一家,关他易中海屁事?
他忙活大半辈子,非但半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赔上了声誉,赔上了一个养了二十多年的徒弟!
满盘皆输!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得人畜无害的林浩!
易中海全想通了。
从那封该死的信出现在院里的那一刻,他就一脚踏进了林浩挖好的陷阱。
他的每一步反应,每一次算计,全都在这个年轻人的预料之中。
他自以为是棋手,却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随意摆弄的棋子。
人家玩的,是阳谋。
是堂堂正正地,把刀子递到你仇人的手上。
然后,再微笑着,欣赏你们自相残杀的丑态。
这手段,何其毒辣!
何其,高明!
“一大爷,时候不早了,您早点歇着。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林浩看他脸色青白交加,知道火候已到。
他站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
易中海叫住了他。
他缓缓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颗烧红的炭,死死烙在林浩身上。
“林浩,我只问你一句。”
“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他想不通。
他自问与林家无冤无仇,林浩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毁掉他的一切?
林浩停住脚步,转过身。
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凝视着易中海,里面翻涌着一种让易中海遍体生寒的东西。
那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蔑视。
“图什么?”
林浩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问题。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图什么。”
下一秒,他的声音变得极轻,却像一根淬了寒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易中海的心脏。
“我就是,单纯地,看你不顺眼而已。”
说完,他不再停留。
转身,开门,离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烟火气。
屋子里,只剩下易中海一个人,僵在冰冷的椅子上。
那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炸开,将他的尊严,他的算计,他一辈子的伪装,炸得粉碎。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喉咙里涌出。
易中海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心血狂喷而出。
鲜红的血,溅满了桌面,也染红了他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