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了四月,京城的天气一天暖过一天,可街面上的气氛,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
就像林浩预料的那样,“阶级斗争”这根弦,被越绷越紧。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街上的红袖章越来越多了。
以前,也就是些街道大妈组成的治安巡逻队,看见谁家乱倒垃圾,或者夫妻吵架声音大了,会上前说和两句。
现在不了。
现在的红袖章,都是些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亢奋,眼神里充满了革命的激情。
他们三五成群,在街上溜达,看谁都像是阶级敌人。
你要是穿了件稍微时髦点的布拉吉,他们就敢把你拦下来,说你这是“奇装异服”,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体现,非得让你当场检讨,把裙子剪了才算完。
你要是头发稍微留长了点,烫了个卷儿,那更不得了,直接就是“大包头”,是“资本家姨太太”的标志,说不定就得把你拉到街边,给你剃个“阴阳头”。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草木皆兵的氛围里。
四合院里,自然也免不了受到影响。
林建军作为院里的“思想哨兵”,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成了这股风潮的引领者。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面小铜锣,“咣咣咣”地一敲,就把全院的人都给召集到了院子中央。
“同志们!”林建军站在一张八仙桌上,清了清嗓子,手里拿着个铁皮卷的话筒,官威十足。
“根据街道王主任的最新指示,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纯洁我们的革命队伍!从今天起,我们院,也要成立自己的‘纠察队’!”
“目的,就是要互相监督,互相帮助!揪出我们身边隐藏的,思想落后的分子!把一切资本主义的歪风邪气,都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这番话说得是唾沫横飞,下面的街坊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谁是“思想落后分子”?谁又有“资本主义歪风邪气”?
这标准谁来定?还不是他林建军一句话的事。
“我宣布!”林建军很满意大家这种敬畏的反应,他大手一挥,“咱们院的纠察队,队长,由我亲自担任!副队长,由思想进步,立场坚定的刘海中同志担任!”
刘海中一听,激动得差点当场蹦起来。他“啪”地一下立正,扯着嗓子喊:“请林主任放心!请同志们放心!我刘海中,一定坚决执行林主任的指示!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这下,院里的气氛,就更压抑了。
林建军加刘海中,这俩官迷凑到一块儿,那院里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纠察队成立的第一天,就烧了第一把火。
这火,烧到了阎埠贵的小女儿,阎解娣的身上。
阎解娣今年才七八岁,小姑娘爱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红头绳,扎了个蝴蝶结,在院里蹦蹦跳跳地玩。
正好被巡逻的林建军和刘海中给撞见了。
“站住!”林建军一声断喝。
阎解娣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大人。
“你头上扎的是什么?”林建军指着她的红头绳,厉声问道。
“是……是头绳……”阎解娣快被吓哭了。
“头绳?我看是资本主义的毒草!”刘海中在一旁帮腔,“小小年纪,不学好!不想着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满脑子就想着打扮!这是受了谁的腐蚀?”
阎埠贵两口子听见动静,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
一看这阵仗,阎埠贵腿都软了。
怎么又是我家?
“林主任,刘副队长,孩子小,不懂事,您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阎埠贵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不懂事?三岁看老!”林建军根本不听他解释,“思想上的问题,就要从娃娃抓起!今天,我们就要帮你好好教育教育她!”
说着,他竟然让刘海中拿来一把剪刀,当着全院人的面,把阎解娣那个漂亮的蝴蝶结,连带着一撮头发,给“咔嚓”一声剪掉了!
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阎埠贵两口子看着,心疼得跟刀割一样,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院里其他人看着,也是心里发寒。
这哪是纠察队,这简直就是院里的土皇上!
从这以后,整个四合院,都变得死气沉沉。
女人们不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男人们不敢在院里下棋聊天,连孩子们,都不敢大声说笑了。
每个人出门前,都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可能会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
可就在这种高压的氛围下,林家,却成了唯一的例外。
林家的女人们,该穿什么还穿什么。林浩甚至还托人从南方,给他娘和两个嫂子,弄来了最新款式的的确良衬衫。
王秀芝穿着那崭新的衬衫,在院里晃悠,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王大妈真精神”。
林建军看见了,也只是咳嗽两声,假装没看见。
院里有人不服气,偷偷跟刘海中嘀咕:“刘副队长,你看林家那穿戴,那不是更‘资本主义’?”
刘海中眼一瞪:“你懂什么!人家林家是什么家庭?战斗英雄家庭!先进工作者家庭!人家那是为了体现我们新社会的新面貌!你家能跟人家比吗?你家出过战斗英雄吗?”
一句话,就把人给噎了回去。
大家这才看明白。
林建军在外面搞的这套,说白了,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把院里所有人都管得服服帖帖,就是为了凸显出他们林家的超然地位。
而林浩,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里,规则,是由他们林家来制定的。
跟着他们家,有肉吃。
跟他们家作对,连汤都没得喝,说不定还得挨板子。
这天晚上,林建军又在院里开会,学习报纸上的最新社论。
他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傻柱喝得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了。
他刚娶了于海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加上今天在厂里食堂,又跟人多喝了几杯,走路都有点画龙。
“开……开什么会呢?耽误我回家抱媳妇……”傻柱打着酒嗝,嘟嘟囔囔地就想往屋里走。
“站住!”刘海中早就看傻柱不顺眼了,现在傻柱是林浩跟前的红人,他不敢得罪,可今天抓住了机会,正好可以表现一下,“何雨柱!你这是什么态度?林主任在带领大家学习进步,你竟然说这种风凉话!你这是对革命学习的公然藐视!”
傻柱本来就喝多了,一听这话,牛脾气也上来了。
“我藐视怎么了?我就不爱听这些!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回家多啃两个猪蹄呢!”
“你……你这是反动言论!”刘海中激动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傻柱的手都在抖。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
林建军在桌子上“啪”地一拍,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林建军要拿傻柱开刀了。毕竟,傻柱这话说得,确实有点出格。
谁知,林建军却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柱子啊,喝多了吧?”他走下桌子,亲热地拍了拍傻柱的肩膀,“年轻人,工作辛苦,喝点酒放松一下,可以理解嘛。”
他又回头对刘海中说道:“海中同志,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柱子同志是我们轧钢厂的技术骨干,是先进生产者,他今天工作累了,发几句牢骚,我们应该要理解,要包容嘛。不能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说完,他还亲自扶着傻柱,把他送回了家。
“海棠啊,柱子喝多了,你给他煮点醒酒汤。以后也看着他点,让他少喝点,伤身体。”
这番操作,把院里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刚才还因为一根红头绳,就要把人批倒批臭的林主任,现在怎么对傻柱这个“反动分子”,这么和风细雨了?
只有林浩,在屋里隔着窗户,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爹,这个“保护色”的角色,算是彻底演明白了。
打,要打得狠,那是对外人,是立威。
拉,要拉得亲,那是对自己人,是收心。
一打一拉之间,整个四合院的人心,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