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现在是豁出去了。
他很清楚,今天要是不能把写信的人给揪出来,让吴局长这尊大神满意了,他这个干事也就干到头了。
他捏着那封信,像捏着自己的前途,第一个就找到了院里唯一的文化人——三大爷阎埠贵。
“阎老师,您是教书先生,火眼金睛,对笔体字迹最有研究。”
王建国把信递过去,姿态放得极低。
“您给掌掌眼,这封信的字,您瞅着眼熟不?”
阎埠贵现在可是林建军亲封的“会计”,林家的“左膀右臂”,立场早就定死了。
他接过信,郑重其事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只扫了两眼,就跟戏台上亮相的角儿似的,“哎哟”了一声,腔调拉得老长。
“这字……”
他眯着眼睛,装模作样地来回踱了两步,手指在下巴上捻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
“错不了!这不就是后院许大茂的字吗!”
阎埠贵指着信纸,语气斩钉截铁,仿佛亲眼看见许大茂写的一样。
“他以前在厂里写放映总结,我看过!就是这个德行!你看这几个字撇捺的习惯,那个劲儿,一模一样!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叫痛打落水狗!
许大茂这个坏种倒了,他这个三大爷,在院里的地位才能更上一层楼!
有了阎埠贵这个“文化专家”的权威指认,目标瞬间锁定。
王建国的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
“许大茂?”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然后猛地一挥手,气势十足。
“走!去他家!”
刘海中一看这天大的表现机会来了,立马挺起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自告奋勇地冲在最前面开路。
“王同志!吴局长!我知道他家!这边走!我给您二位带路!”
他现在只想死死地抱住林家和吴局长这两条大腿,把自己跟许大茂那坏种撇得干干净净。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就朝着后院许大茂家涌去。
院里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远远地跟在后头,他们现在彻底看明白了,许大茂今天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砰!砰!砰!”
刘海中用他那蒲扇大的手掌,粗暴地砸着许大茂的屋门,砸得门板嗡嗡作响。
“许大茂!滚出来!市里领导找你问话!”
屋里的许大茂,早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两条腿抖得像弹棉花,根本站不住。
他死死地抵着门板,连呼吸都忘了。
“不开门?”
王建国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
“保卫科的同志,给我把门撞开!”
跟着来的那两个轧钢厂保卫科的干事早就摩拳擦掌了,得了命令,其中一个退后两步,卯足了劲,抬起一脚就朝着那扇薄薄的木门锁的位置,狠狠地踹了过去!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纷飞,门锁直接从门板上崩飞了出去!
许大茂被这一下吓得“啊”地一声惨叫,一屁股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门被猛地推开。
王建国和吴副局长,沉着脸,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堵在门口。
“许大茂!”
王建国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厉声质问。
“这封举报信,是不是你小子写的?!”
“不……不是我!我没有!你们冤枉好人!”许大茂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还嘴硬?”
王建国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对自己同事一摆手。
“把他家给我翻个底朝天!把他写的字都给我找出来,当面对质!”
两个干事得了令,立马跟抄家似的,在许大茂那乱糟糟的屋里翻箱倒柜。
很快,他们就从一个破抽屉里,翻出了几份许大茂以前写的放映工作报告。
王建国抓起报告和那封举报信,并排“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大家伙儿都过来看看!都来当个见证!”
他扯着嗓子大喊。
“这字迹,是不是一模一样?!”
院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哎,还真是!你看那个‘的’字,他那最后一笔,都习惯往上狠狠地挑一下!”
“没错没错,就是他的字!跑不了!”
人证物证俱在,许大茂所有的侥幸和抵赖,瞬间化为泡影。
他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的烂泥。
吴副局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这么一件性质恶劣的诬告事件,居然就是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因为一点邻里间的鸡毛蒜皮,给捅出来的。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连同整个文化局的脸面,都被按在地上狠狠羞辱了一遍。
他转过头,甚至懒得再看地上的许大茂一眼,而是对着昂首挺胸的林建军,用一种洪亮而严肃的语气,大声发问:
“林建军同志!我问你,你们是红星轧钢厂的职工吧?”
“是!报告吴局长!”林建军“啪”地一下立正站好,声音洪亮如钟。
“好!”
吴副局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
“我今天就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问问你们,对于这种在单位里,不思进取,不好好钻研技术,反而天天琢磨着怎么给同事下绊子,躲在阴沟里写匿名信,造谣生事,破坏生产团结的坏分子!”
“你们红星轧钢厂,一向是怎么处理的?!”
吴副局长这话,是说给林建军听,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这是在给这件事,定下最终的调子。
林建军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是吴局长在给他撑腰,在把“刀”递到他的手里!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他这辈子最严肃,最像一个领导的架势,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报告吴局长!我们红星轧钢厂,对于这种思想品德败坏,严重违反了工人阶级纪律,恶意破坏同志间团结的害群之马,向来是严惩不贷!”
“根据我们厂里的规章制度,像他这种情况,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厂委会研究决定,最轻的,也是记大过处分,全厂通报批评!”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地上瘫软的许大茂,加重了语气,说出了那句对许大茂来说,如同死刑宣判的话。
“要是情节再严重一点,给单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大名誉损失,那……”
“——那就是直接开除公职,彻底清除出我们光荣的工人阶级队伍!”
“开除公职”!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瞬间砸碎了许大茂所有的精神支柱。
工作,是他的一切,是他狐假虎威、四处风流的根本。
没了工作,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迅速在地上洇开一滩黄色的痕迹。
他看着一脸正气的林建军,看着满脸厌恶的吴副局长,看着院里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林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在这位吴局长的撑腰下,把自己直接送上了绝路。
“不……不要……”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两眼猛地一翻,脑袋一歪,直挺挺地,就栽倒在了自己那滩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