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槐树下,林浩站在那儿,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件灰色薄外套,整个人显得文气又挺拔。
他时不时抬手,看看手腕上那块从二哥林河那“借”来、擦得锃亮的宝贝手表。
两点,人没来。
两点一刻,人还是没来。
林浩心里不急,反倒感觉有意思,嘴里轻轻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
‘给我下马威?还是真怕不敢来?’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心眼儿还挺多。行,我等着,看你能唱出哪一出。’
他好整以暇地靠着树干,脑中已转过七八种开扬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急促又带着炫耀意味的车铃声。
一辆刷得锃亮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风风火火地骑来。
车上,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瘦高个青年,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车后座,坐着一个姑娘,笑得像朵花,不时伸手捶一下前面青年的后背。
林浩眼睛一眯,嘴角的笑意瞬间变冷。
骑车的有点眼熟。
后座上的姑娘,可不就是他今天约的目标——于莉!
此刻的于莉,脸上哪还有上次见面的羞怯,整个人神采飞扬,跟前面的青年有说有笑,那股亲热劲,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嚯,原来不是下马威,是直接来示威。’
自行车在不远处“嘎吱”一声停下。
那瘦高个青年先跳下车,然后特别殷勤、特别自然地一伸手,把于莉扶了下来。
“解成哥,今天太谢谢你了,还特意请假带我来公园玩。”于莉的声音脆生生,带着点让男人骨头都酥的撒娇味。
“谢啥,咱俩谁跟谁。”叫“解成”的青年咧嘴笑,眼神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扶着车,眼角余光轻蔑地朝林浩这边一扫,那眼神,全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炫耀。
林浩这下彻底看清。
这不是三大爷阎埠贵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儿子,阎解成吗!
‘我操!’
林浩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好你个阎老西!真是祖传的本事!老的背后使阴招,小的当面来截胡!’
‘我说于家怎么突然变卦,合着根子在这儿!’
于莉也看见林浩,脸上的笑意僵硬一瞬,随即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任务,换上一副客气又疏远的表情。
她理理辫子,跟阎解成一块儿,趾高气昂地朝林浩走来。
“你是……林浩同志吧?”于莉先开口,那语气,跟对待一个问路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林浩没吭声,只是微微点头,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出蹩脚的戏剧。
阎解成把自行车支好,往前迈出一步,像老母鸡护崽,把于莉挡在身后。
他从上到下地打量林浩,那眼神,跟供销社售货员看处理品一样,充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林浩是吧?”阎解成下巴抬得能挂个酱油瓶,故意拔高嗓门,“我听于莉说,你们家想跟她家办事儿?”
林浩挑眉,心里冷笑。
‘听于莉说?怕不是听你那个算盘精老爹说的吧?’
他还是不说话,目光越过阎解成那张写满“小人得志”的脸,直直地盯着他身后的于莉。
于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莫名发烫,但还是鼓起勇气,把早就背好的词念出来。
“林浩同志,对不住,让你白跑一趟。”
“我们家就是个普通手艺人,你们家……门第太高,我们实在高攀不起。”
她说着,扭头看一眼旁边的阎解成,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铁了心的决绝。
“而且,我……已经跟解成哥处对象。我们是老同学,知根知底,我爹妈也看过,对他特别满意。”
“所以……咱们那事儿,就算吧。”
阎解成听完,那张脸笑得像发面馒头,得意地快要开裂。
他使劲拍拍胸脯,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着林浩大声宣布:
“听见没?于莉,现在是我对象!”
“我们家是没你们家那么‘厉害’,动不动就开全院大会,半夜招魂!可我们家是书香门第!我爹是小学老师,文化人!我自己也是轧钢厂的正式工!工资一个月三十多呢!”
“我们这叫什么?这叫门当户对!不像有些人家,就知道打打杀杀,粗鄙!野蛮!”
这话,又尖又刻薄,每个字都淬着毒。
然而,林浩反而笑了,神情云淡风轻。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跳梁小丑,生不起气,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他先看向于莉,那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
“高攀不起?于同志,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一句话,让于莉的脸瞬间涨红,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全部堵回去。
林浩随即又把目光转向阎解成,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两人耳朵。
“书香门第?阎解成,你配说这四个字吗?”
“你爹算计邻居的鸡毛蒜皮,算计自家孩子的钱,算计院里一针一线的便宜,这也叫书香?别侮辱文化人了,掉价。”
“你!”阎解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林浩却懒得再看他,目光重新回到于莉身上,摇摇头,下了最后的断语。
“不过,你们俩倒是挺配。”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残忍的善意。
“一个蠢,一个坏。锁死,千万别分手,省得出来祸害别人。”
说完,他扔下这两个被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转身就走。
那干脆利落的背影,没有半点留恋,反而透着一股“你们不配”的巨大蔑视。
“解成哥,他……他他他骂我们!”于莉气得直跺脚,眼圈泛红。
“妈的!一个病秧子小白脸,神气什么!”阎解成回过神,对着林浩的背影啐了一口,嘴上骂得凶,却没胆子追上去,“走!莉莉,咱不理他!哥今天请客,给你买冰棍儿吃!买两根!”
“嗯!”于莉重重点头,心里的那点不安和屈辱,很快被阎解成加倍的甜言蜜语冲散。
她看着阎解成那张被气得扭曲却努力挤出笑容的脸,心里反而更甜,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
林浩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回晃。
脸上的笑早已消失,只剩一片冰冷。
‘阎埠贵,易中海……’
‘你们这帮老王八蛋,行啊,还知道抱团。’
‘既然你们喜欢玩阴的,我就陪你们玩票大的!’
他心里那股火“噌噌”往上冒,没直接回家,车头一拐,径直扎进供销社。
“同志,来两瓶二锅头!要最好的那种!”
付了钱,拎着两瓶白晃晃的烈酒,林浩杀气腾腾地返回东跨院。
一进院门,全家人“呼啦”一下全围上来。
“浩儿,咋样?见到人没?那姑娘咋说?”王秀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问。
林浩没说话。
他走到院里的石桌边,把手里的两瓶酒往桌子上一顿。
“砰!”
这一声,让全家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这……这是咋了?”林建军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林浩拉开板凳坐下,“啪”的一声拧开一瓶酒的瓶盖,对着瓶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笔直地烧进胃里。
他长长吐出一口混合着酒气的浊气。
“黄了。”
两个字,言简意赅。
“黄了?!”王秀芝的嗓门当扬炸开,一把抢过大嫂手里的棒槌,“怎么又黄了?!哪个王八羔子搞的鬼!告诉娘,娘现在就去把他家门砸烂!”
“是三大爷家!阎埠贵那个老王八蛋,让他儿子阎解成把人给截了!”
林浩把公园门口的事,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他妈的!”
大哥林海听完,二话不说,转身从墙角抄起一块磨刀石,“唰”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就在院里“霍霍”地磨起来。那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他眼神冰冷,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去趟后院,跟他家讲讲道理。”
“还有那个阎解成,我非把他两条腿拗断不可。”
二哥林河的脸也绿了,他没说话,冲回屋拿出自己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就是一通猛算,嘴里念念有词:“肉钱五块,鸡钱三块二,烟酒十一,加上我儿子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我操他姥姥的!这笔账,必须跟阎家算清楚!连本带利,加倍讨回!少一分钱,我让他家过年都没法贴对联!”
王秀芝气得浑身哆嗦,拎着棒槌指着中院的方向破口大骂:
“好你个阎老西!你个抠搜算计的老绝户!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算计到老娘儿子头上!”
“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非让你把吃进去的,连屎带尿都给我吐出来!”
全家人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眼看就要组团杀出去跟阎家拼命。
就在这时。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孙氏,用手里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
“咚!”
“都给我消停!”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所有人的火气。
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她那锐利如鹰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子孙,最后落在林浩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一帮没出息的!就这么打上门去,是想让全院的人看咱们家笑话?让人家坐实了咱们是蛮不讲理的浑人?”
“那是让仇人看热闹,不是报仇!”
老太太一句话,点醒众人。
林建军也冷静下来,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酒瓶子直跳:“娘说得对!但……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他阎埠贵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截我们林家的胡!”
奶奶看向兀自喝着闷酒的林浩:“浩儿,这事儿,你怎么说?”
林浩又灌了一大口酒,放下酒瓶,嘴角咧开一个冰冷又蔫儿坏的笑。
“奶,爹,娘,这事儿,不能急。”
“阎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干,背后肯定是易中海那个老狐狸给他们撑腰。咱们现在冲过去,就是一通王八拳,打不着要害,反倒落了下风。”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又黑又深,像藏着刀子的漩涡。
“他们不是喜欢截胡吗?”
“那咱们……就让他们把这个媳妇儿,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啥?!”全家人全都愣住。
“浩儿,你没气糊涂吧?”王秀芝瞪大眼睛。
“我清醒得很。”林浩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爹,娘,你们想,阎老西那个老王八蛋,这辈子最在乎什么?”
“钱!”二哥林河脱口而出。
“那什么事能让他最心疼?”
“花大钱!花冤枉钱!”王秀-芝也反应过来。
“这就对了!”林浩一拍桌子,声音里透着一股快感,“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闹,是去‘帮’他!”
“帮他把这婚礼,办得越大越好!越风光越好!”
“娘,从明儿起,您就去院里好好给他家吹吹风!就说他家要娶个高中生儿媳妇,多俊多有文化!彩礼没个三百块拿不下来,三转一响一样都不能少!您得把这事儿捧成全院的头等大事,我让他阎老西骑虎难下!”
“好嘞!”王秀芝眼睛一亮,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算计的冷笑,“这活儿我拿手!”
“大哥,”林浩看向林海,“你这几天多‘关心关心’阎解成,别让他缺胳膊少腿,不然耽误娶媳妇,那多不好。”
林海闻言,收起匕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放心,我保证他全须全尾地进洞房。”
“等他阎家花光棺材本,欠了一屁股债,把人风风光光娶进门……咱们,再慢慢跟他算总账!”林浩的声音冰冷刺骨,“到时候,让他哭都没地儿哭!”
“高!老三这招太他妈高!”二哥林河激动得脸泛红,“这叫釜底抽薪!让他自己把自己的家底烧光!”
林建军也重重点头,脸上全是赞许:“嗯,这个法子,有勇有谋!比直接打上门强一百倍!”
林浩看着全家统一战线,满意地点头。他端起桌上剩下的那瓶没开封的酒,郑重地放到奶奶手边。
“奶,这瓶酒,咱们先留着。”
他咧嘴一笑,牙齿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森白。
“等阎家办喜事那天,咱们全家开席,关起门来,给他们‘庆贺庆贺’!”
一家人相视而笑,那笑容,让东跨院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林浩心里最后那点烦躁也散了。
‘相亲这条路,看来是让这帮禽兽给堵死。’
‘也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靠别人介绍,终究是把主动权交了出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是时候……该换个赛道。’
‘与其在这院里跟他们玩这种低级的婚恋游戏,不如我自己出去找食吃。’
‘比如……那个传说中刚死了丈夫,独自守着个小酒馆的俏寡妇徐慧珍?还有那个男人不顶用,自己撑起绸缎庄的女强人陈雪茹?’
‘截胡?老子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