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户的人出门,都下意识地朝着贾家门口瞟上一眼。
眼神复杂。
有害怕,有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贾家的门,关得死死的。
易中海黑着一张脸,端着搪瓷缸子,在院里立了许久,那脸色比锅底还黑。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贾家的门。
“咚咚咚。”
屋里,传来秦淮茹带着浓重哭腔的、沙哑疲惫的声音。
“谁啊?”
“我,一大爷。”
门“吱呀”一声,只开了一条小缝。
秦淮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张蜡黄的俏脸探了出来,眼神里满是无助和惊恐。
“一大爷,您有事?”
“贾家嫂子……怎么样了?”易中海不动声色地往屋里探了探头。
秦淮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像是决了堤的河。
“一大爷,您快进来看看吧!我婆婆她……她好像是真的疯了!”
易中海一进屋,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和草药味混杂的刺鼻气味,熏得他差点当扬吐出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见贾张氏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盖着那床油腻的被子。
她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房梁,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什么。
“别找我……是易中海……是易中海让你妈我干的……”
“东旭啊……我的儿……妈知道错了……你找他去……你去找他报仇啊……”
易中海听得眼皮子狂跳,一张老脸瞬间绿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强忍着怒火,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试图唤醒她。
“贾家嫂子?贾家嫂子!”
谁知,贾张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直直地指着易中海,眼神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你……你别过来!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儿子!”
“我儿子要来索你的命了!你等着烂舌头下地狱吧!”
她说完,又“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躺了回去,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在里面筛糠似的瑟瑟发抖。
秦淮茹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
“一大爷,您看……这可怎么办啊?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这样,水米不进,嘴里就念叨着这些胡话。”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本来还怀疑,贾张氏这老虔婆是不是在装疯卖傻,想借机讹点好处。
可现在看这架势,分明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神志不清了!
‘妈的!林家这手也太他妈的毒了!这是要掘我的根啊!’
‘这下可好,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一条恶狗,不但没咬到人,还他娘的疯了,反过来咬我这个主人!’
易中-海心里早已怒火滔天,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关切模样。
“淮茹啊,别急,一大爷等会儿就去街道卫生所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你好好照顾你婆婆,家里的粮食要是不够吃,就跟一大爷说,我帮你想办法。”
“谢谢一大爷,谢谢您了……”秦淮茹哽咽着,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易中海沉着脸从贾家出来,心里把林家上上下下骂了千百遍。
他知道,这事儿,明面上是没法找林家算账了。
没证据。
贾张氏现在这个疯样,更是死无对证。
……
另一头,东跨院。
林家人正吃着早饭,气氛那叫一个热烈。
王秀芝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昨晚的“辉煌战况”,听得大嫂二嫂和几个小家伙一愣一愣的,眼睛里全是崇拜。
“娘,您是没瞅见,那老虔婆跪在地上磕头那个熊样,裤子都尿了!”
“活该!让她嘴那么碎!”二嫂王丽解气地往嘴里塞了个窝窝头。
林建军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端起他那熟悉的领导架子。
“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咱们是先进工人家庭,决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话是这么说,可他嘴角那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早就把他给出卖了。
林浩慢悠悠地喝着棒子面糊糊,心里跟明镜似的。
‘贾张氏这一疯,一大爷那条最凶的狗,算是彻底废了。’
‘他肯定得消停一段时间,我这亲事,必须趁热打铁,赶紧办!’
吃完饭,王秀芝一抹嘴,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当家的,我这就去找王媒婆去!这事儿一天都不能再耽搁了!”
“去吧。”林建军满意地点点头,“跟她说,这次给她加钱!务必给咱们找个好的,离这个院子越远越好!”
“好嘞!”
王秀芝揣上钱,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出了门。
下午,王媒婆就扭着水蛇腰,再次登门了。
她一进院,先是做贼心虚似的四下里瞅了瞅,才凑到王秀芝跟前,压低声音问:“嫂子,听说……中院贾家那婆子,真疯了?”
“别提那个老虔婆!”王秀芝一脸晦气,“就是她造谣,坏了我们家浩儿的好事!现在遭报应了,活该!”
王媒婆心里猛地一哆嗦,再看林家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七分敬,三分畏。
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林家,看着和和气气,实则个个都是狠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
“王妹子,上次那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王秀芝拉着她的手,又恢复了那股子热情,“我们家浩儿的亲事,还得指望你呢。”
说着,又是一个厚实的红纸包,悄无声息地塞了过去。
王媒婆手指一捏,心头一跳,比上次那个还厚实!
她脸上的褶子瞬间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哎哟,嫂子你太客气了!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主要是不能让浩儿这么好的小伙子,被那些长舌妇给耽误了!”
她嗑着瓜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神神秘秘地凑近了说:“嫂子,我跟你说,我这次啊,给你物色了一个绝的!”
“谁家的姑娘?”王秀芝眼睛“噌”地亮了。
“城南那边的,离咱们这儿可有段距离,保证听不见这院里半点风言风语。”
“她爹是个修自行车的老师傅,手艺人,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叫于莉,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刚高中毕业,还没找着工作。因为家里条件一般,所以对男方要求也不高,彩礼三转一响什么的,都好商量!”
高中毕业?
没工作?
要求不高?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道道惊雷,在王秀芝的耳朵边炸开!
“高中文化!我的天!那可是知识分子啊!”王秀芝激动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在这个年代,高中生绝对是稀罕物,是板上钉钉的文化人!
“那可不!”王媒婆一脸的得意,“我寻思着,浩儿虽然身子骨看着弱了点,但长得俊,脑子又好使,跟这有文化的姑娘,那叫一个天作之合!”
“而且您想啊,人家姑娘没工作,这要是嫁过来,不就得全心全意在家伺候丈夫,给你们林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嘛!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福气?”
王秀芝越听越觉得靠谱,心里那叫一个乐开了花。
“好好好!这个好!这个实在是太好了!”
林建军在一旁听着,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高中生好啊,有文化,以后教育孙子辈都省心了!
林浩心里也乐了。
‘于莉?这不是后来跟了三大爷家大儿子阎解放的那个吗?’
‘现在还没跟阎家那抠门小子认识?’
‘可以啊!截胡!这种事我最喜欢干了!’
“王妹子,”王秀芝激动地拉着王媒婆的手,急切地问,“那你看,这事儿……什么时候能安排?”
“嫂子你别急,”王媒婆慢条斯理地摆摆手,“这姑娘家虽然要求不高,但也是清清白白的正经人家。上次的事儿是个教训,咱们这次,可不能再出半点岔子了。”
“依我看,光让浩儿去相看还不行。”
“得你们当家的,还有您,亲自上门去一趟,带上点体面像样的礼物,让女方家里,看看咱们林家的诚意和实力!”
“有道理!”林建军当即一拍板,“就这么办!”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二儿子林河身上。
“老二,马上去供销社,买两瓶西凤酒,两条大前门,再称四斤槽子糕,要最好的那种!”
林河一听,那张精瘦的脸瞬间就垮了,感觉心尖上的肉被狠狠剜了一刀。
“爹……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林建军眼睛一瞪,“这是给你弟弟办终身大事!钱花了,还能再挣!媳妇儿要是黄了,你上哪儿给他找去!”
“就是!”王秀芝也瞪着他,“赶紧去!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林河苦着一张脸,一步三挪地出了门,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口上,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下滴。
王媒婆看着这雷厉风行的阵仗,心里更有底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嫂子,你们先准备着,我这就去于家给你们约时间!”
“您就擎好吧,保证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风风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