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通体漆黑的越野车,如同从夜色中切割出的三块顽铁,无声地停在路口。
车门洞开,跳下来的不是一群彪形大汉,而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身形高挑,一头短发如同刀削。
她没有看被苏红梅用枪指着的张浩,而是径直走向了苏红梅。
“红夫人,你看起来状态很差。”女人的语调,像她手腕上那块军用手表的表盘一样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张浩不需要苏红梅的记忆,就能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
在“幽冥”这种地方,能用这种口气和南区负责人说话的,只有来自核心,并且手握生杀大权的人物。
“秃鹫”小队的首领。
苏红梅在药物的控制下,面无表情,只是用枪口更深地抵了抵张浩的太阳穴,作为回应。
“我抓到了他。”她按照张浩预设的程序,吐出冰冷的字句。
女人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她的靴子踩在沙石上,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摩擦声,像一条正在盘算从何处下口的蛇。
“组织在南方的网络全军覆没,你所有的手下都成了废人。”
女人停在苏红梅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然后你告诉我,你一个人,抓住了那个把江州搅得天翻地覆的怪物?‘永生者’大人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一句试探,也是一句羞辱。
苏红梅的瞳孔没有任何波动。
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
女人的手,缓缓抬起,伸向苏红梅。
“验证身份,执行‘蛇吻’协议。”她的指尖,戴着一枚薄如蝉翼的金属片,闪烁着幽光。
张浩很清楚,一旦那枚金属片触碰到苏红梅,药物的作用和她身体的真实状况会立刻暴露。
计划,将在第一步就彻底失败。
就在那女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红梅皮肤的瞬间。
张浩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破败,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蛇吻?真是个好名字。”他偏过头,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那个女人,“我以为能把我逼到绝路的是个人物,没想到最后赢了我的,只是一个连自己主子都不信的疯婆子。”
女人的动作停滞了。
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缓缓转向张浩。
“阶下囚,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张浩继续用他那足以激怒任何人的语气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悲。我输给了她,苏红梅,我认了。可你算什么东西?一条奉命来捡骨头的狗,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话音未落,张浩的身体猛地暴起!
他不是冲向女人,也不是攻击苏红梅,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撞向旁边越野车的车门,似乎要利用这瞬间的混乱夺路而逃!这是一个自杀式的举动。
但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绝望的囚徒,在做最后的挣扎。
女人的第一反应,是去拦截“货物”!
而苏红梅,在张浩行动的刹那,也动了。
这是张浩植入她潜意识里的指令。
没有任何思考,纯粹的肌肉记忆。
她没有用枪,而是用一种更具羞辱性的方式,反身一肘,狠狠地砸在张浩的后颈上!
“砰!”一声闷响。张浩的身体像一袋破麻袋,重重地摔回了座位上,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苏红梅收回手肘,那张被药物控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被冒犯后的暴虐。
她转向那个代号“毒蛇”的女人,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更加没有人气。
“我的权威,需要向你证明吗?”毒蛇看着“昏迷”的张浩,又看了看苏红梅。
刚才那一下,精准、狠辣,完全符合苏红梅过往的行事风格。
一个濒死的囚徒,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不甘的咆哮和无谓的挣扎,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怀疑,被打消了七八分。
“抱歉,红夫人。”毒蛇收回了手,“‘永生者’大人的命令,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可以走了吗?”苏红梅冷冷地问。
“请。”毒蛇侧身让开。
张浩被两个“秃鹫”小队的成员粗暴地拖拽出来,扔进了中间那辆车的后座。
苏红梅坐了进去,用枪再次顶住他的脑袋。
车队重新启动,汇入深夜的公路,朝着江州北部的深山驶去。
车内,张浩看似昏迷,眼皮却在微不可查地颤动。
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能感受到车辆行驶的颠簸,能分析出车队经过每一个路口的时间间隔。
沿途的防御布置,比他从图纸上看到的,要严密十倍。
每隔五公里,就有一个隐蔽的观察哨。
某些路段,甚至能感应到高强度红外线的扫描。
这座天狼山基地,根本不是一个黑帮据点,而是一座标准的军事要塞。
张浩的一颗后槽牙内部,藏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震动通讯器。
他用舌尖,以一种特定的摩斯电码,轻轻叩击着它。
“路线A已确认。防御等级‘深红’。启动‘清道夫’预案。”
远在市中心某栋大厦顶层的沈月瑶,面前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行解码后的文字。
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条条新的指令,通过加密网络,发送给了早已潜伏在江州各处的团队。
车队在山路上盘旋了近一个小时。
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残光,变成了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最后,车队停了下来。
张浩被拖下车。
凛冽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座只在图纸上见过的,真正的天狼-山基地。
那是一座嵌在悬崖峭壁上的钢铁堡垒。
巨大的山体被从中掏空,灰黑色的合金结构与嶙峋的岩石融为一体,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远古巨兽。
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如同一根脆弱的丝线,连接着这座绝地与外界。
道路两侧,峭壁之上,一个个黑洞洞的射击口和自动武器的炮塔,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红点。
这里易守难攻。
不,应该说,这里根本不存在“攻”的可能性。
任何试图从正面进攻的敌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毒蛇走到最前方那扇高达十米的合金大门前,在一个嵌在岩壁里的扫描器上,按下了手印。
“嗡——”沉重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巨大的闸门,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露出的,是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漆黑通道。
毒蛇回头,看了一眼被押解着的张浩。
“带他进去,‘鬼手’大人,想亲自见见他。”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残忍。
张浩没有理会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基地内部吸引了。
他知道,从踏入这扇门开始,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而他要找的舞伴,是那个活了一百五十年的老怪物,和那个以拆解人体为乐的“鬼手”。
这趟旅程,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更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