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梅的手,停在半空。
那只代表着曹明的茶杯,就在她的指尖下方,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去拿。
她抬起头,迎上张浩的目光,这个年轻人像剥洋葱一样,将她层层叠叠的伪装剥得一干二净。
“凭什么?”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被逼入绝境的尖利。
“五年前,我被家人胁迫,没人给我选择的机会。今天,你又凭什么以一副审判者的姿态坐在这里,让我选?”
张浩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说:“你还有十秒钟。”
苏红梅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她再次垂下头,看着那杯茶。
清澈的茶汤里,倒映着她自己那张扭曲的脸。
“如果……”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把它洒了呢?”
张浩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整个人像一头即将扑杀的猎豹。
“那说明,你连最后一点伪装都懒得要了。”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酷刑的描述都让人心底发寒。
“我会让你活着。但活着的每一秒,你都会诅咒自己,为什么当初不选择痛快地死去。”
苏红梅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伸出手,这一次,快如闪电。
她抓住了那只茶杯。
但她没有喝。
她将茶杯举到眼前,与张浩对视。
“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师父是个天真的蠢货,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我从不后悔五年前的选择,也绝不会向一个死人,还有一个黄毛小子低头!”
话音未落。
“啪!”
一声脆响。
青瓷茶杯被她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混着翠绿的茶叶,溅了一地,狼狈不堪。
就像她和曹明之间,那段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去。
做完这一切,苏红梅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依然安坐的张浩。
“游戏结束了,张浩。”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咔嚓!咔-咔-咔!”
窗外,传来密集的、金属机件碰撞的声响。
那是无数支枪械解除保险的声音。
紧接着,是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小小的听雨轩围得水泄不通。
一道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穿透门窗的缝隙,在茶楼内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所有的光点,最终都死死地锁定在张浩的身上。
苏红梅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属于她的胜利。
“你很聪明,算计得也很好。但你忘了一件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一个笑话。”
她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光柱照不到的阴影里,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掌控全场的女王。
“我承认,我确实想知道曹明的下落。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她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满是残忍的快意。
“我会打断你的四肢,敲碎你每一颗牙,然后把你和你那废物师父一起,打包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
“你不是想审判我吗?现在,告诉我,谁才是猎物?”
她的宣告,充满了胜券在握的狂傲。
然而,张浩依旧坐在那里,动也没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窗外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仿佛那上百号人只是来看戏的观众。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银色的,火柴盒大小的录音设备。
苏红梅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张浩伸出手指,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滴。”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那小小的设备里传了出来。
是她自己的声音。
“……传我的命令。调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A组、B组、狙击手、外围暗桩,全部给我动起来。”
“把听雨轩给我围成一个铁桶!我要让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不是要我一个人去吗?我就一个人去。”
“我要让他看看,走进陷阱的,到底是谁!”
录音的内容,正是她在一小时前,于环球金融大厦地下停车场里,对自己心腹下达的命令。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魔咒。
苏红梅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血色,从她的脸上迅速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她的内部通讯系统……又被入侵了。
在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置下,这个男人,像个幽灵一样,旁听了她所有的计划。
“你……”她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早就说过,你的指挥系统,是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公共厕所。”
张浩关掉录音,将设备随手丢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红梅的心上。
“你以为,我约你来这里,是真的要和你决斗?”张浩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她走去。
他每走一步,苏红梅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一分,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你把所有精锐,所有压箱底的力量,都心甘情愿集中到这个废弃茶楼的理由。”
“你很配合。”
张浩走到她面前,停下。
“你把南区最强的火力,最顶尖的人手,都调来了这里,为了围杀我一个人。”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那么……你的老巢,雅兰会所,现在是不是很空虚?”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苏红梅的脑海里炸开。
调虎离山!
从一开始,张浩的目标就不是她这个人!
而是她的大本营!雅兰会所!
就在这时,张浩的耳麦里,传来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细微的汇报声。
是沈月瑶。
“行动成功。苏红梅的秘密保险库已经打开,拍卖会的核心资料,全部到手。”
张浩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失态的女人,弯下腰,从一地碎片中捡起一块最大的青瓷残片,在指尖把玩着。
然后,他用一种宣判的口吻,轻声说道:
“现在,猎物小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那场拍卖会的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