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里,死一样的寂静被她粗重的呼吸声割裂。
她以为自己捏碎了张浩的挑衅,夺回了主导权。
然而,就在这时。
“滴。”
一声轻响,从她身旁保镖队长的耳麦中传出,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保镖队长身体一震,下意识地就要去捂耳朵。
“别动。”
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灌进了在场所有“幽冥”成员的耳中。
是张浩的声音。
他竟然入侵了他们的内部通讯系统!
“苏红梅,别急着发疯。”张浩的语调平淡,却像一根冰锥,刺入每个人的神经,“那段录音,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始。”
苏红梅的身体僵住了。
她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保镖队长的耳朵,仿佛要透过那小小的通讯器,看到另一端的那张脸。
羞辱。
这是比刚才那段录音更彻底的羞辱。
她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指挥系统,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公共厕所。
“你想怎么样?”苏红梅的声音压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想怎么样?”通讯器里传来一声轻笑,“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五年前,在听雨轩,你把茶杯推到他对面的时候,你想怎么样?”
听雨轩!
这个地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苏红梅记忆里最血腥的锁。
“你抓了他,用他的信任,换了你在‘幽冥’的地位。现在,你坐在这里,指挥着人全城抓我,又想怎么样?”
张浩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剥她的皮。
“够了!”苏红梅厉声喝断。
“不够。”张浩的声音瞬间转冷,“远远不够。”
通讯频道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张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想知道曹明是死是活吗?”
苏红梅的瞳孔骤然收缩。
“想知道他这五年,在被你们当成牲口一样圈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认识你吗?”
每一个字,都化作最恶毒的诅咒,钻进她的骨髓。
“明天,天亮之前。”张浩抛出了他的条件,“听雨轩,五年前你坐过的那个位置。你一个人来。”
“你做梦!”保镖队长脱口而出,“夫人,这是陷阱!他想把您引出去!”
“闭嘴!”苏红梅呵斥道。
她不需要别人提醒她这是陷阱。
她只是无法抗拒那个诱饵。
曹明的状况。
这是她五年来午夜梦回时,不敢触碰,却又疯一样想知道的答案。
“我凭什么信你?”苏红梅问。
“你没得选。”张浩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你只能赌。赌我还保留着一点我师父的天真,会跟你讲规矩。或者,你也可以不来,然后我会把那段录音,连同你和曹明的故事,发给‘幽冥’北方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看看,他们重用的‘红夫人’,和他们追寻了近百年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也是一道无解的阳谋。
去,是龙潭虎穴。
不去,是万劫不复。
“我给你一个……面对过去的机会。”张浩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随后,通讯频道恢复了死寂。
“夫人!”保镖队长急切地上前,“不能去!这摆明了是送死!我们立刻上报总部,申请‘鬼手’大人支援!”
苏红梅缓缓抬起手,制止了他。
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怨毒和期待的扭曲表情。
“送死?”她喃喃自语,随即,一抹疯狂的狠厉爬上她的脸庞,“他以为他赢定了?”
她转向保镖队长,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传我的命令。调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A组、B组、狙击手、外围暗桩,全部给我动起来。”
“把听雨轩给我围成一个铁桶!我要让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不是要我一个人去吗?我就一个人去。”
“我要让他看看,走进陷阱的,到底是谁!”
……
另一边。
城南一间毫不起眼的安全屋里。
张浩摘下耳麦,随手丢在桌上。
窗外,是江州沉睡的灯火。
“她会来的。”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房间的阴影里,沈月瑶走了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凝重。
“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赌注。”
“赌注?”张浩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不。我只是在收网前,最后一次确认渔网的强度。”
他看着沈月瑶,问:“我让你查的东西呢?”
沈月瑶将平板递了过去。
“查到了。比想象中更复杂。”她的声音有些干涩,“苏红梅,原名苏梅。孤儿,被江州一个姓苏的武馆馆主收养。五年前,她和曹明前辈……是恋人关系。”
张浩翻动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继续说。”
“关键点在五年前那场抓捕行动之前。”沈月瑶划开一张加密的图片,那是一份残缺的行动报告扫描件,似乎是从某个极其隐秘的渠道获取的,“报告显示,‘幽冥’当时找到了苏梅失散多年的亲人,用他们全家的性命,胁迫她设局。”
张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报告。
上面有几个字,触目惊心。
“目标人物极重感情,可利用其恋人苏梅作为突破口,执行‘情人’计划……”
情人计划。
好一个“情人”计划。
“所以,她不是背叛。”张浩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选择。”沈月瑶接话,“她选择了家人,放弃了曹明前辈。”
张浩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不再是师傅那张失望的脸。
而是一个女人,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抉择时痛苦的模样。
这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一个纯粹的、冷血的敌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其碾碎。
可一个被逼上绝路,为了保护家人而选择堕入深渊的女人……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杀她,像是替天行道。
但不杀她,师傅这五年的苦,又该向谁去讨?
“这会影响你的计划吗?”沈月瑶担忧地问。
张浩睁开眼,屏幕的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不。”他缓缓摇头,“这只会让我的计划,变得更有趣。”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喂,是我。”
“准备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占雄颤抖的声音:“都……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很好。”张浩说道,“明天天亮,会有一场好戏。你,是第一个登场的观众。”
挂断电话,张浩站起身,走到窗边。
远处的天际线,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黎明,快要来了。
他看着那片即将亮起的天空,轻声说:“那就去看看,这个选择的代价,她究竟付不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