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年抬眸，裴韬那张冷峻清寒的面庞，微微转过了脸，清澈干洌的眸子里，没了往日的疏离与清冷。
苏小年斟酌地看了看男子宽阔结实的背影，犹豫了再三，还是忍不住，伸手在蹲着的男子眼前晃了晃，轻声道，“你该不会不是裴韬吧？”
蹲着的男子闻言，堪堪一顿，颀长的身影片刻间便愤然地准备站了起来。
苏小年灵动的眸子霎时间笑地完成一弯月牙，双手一勾，弓身一跳，便趴在了裴韬阔实敦厚的背上。
“哎，我这不是开玩笑吗？有免费的苦力，我怎么舍得不用啊。”
说罢，挎着男子脖颈的双手轻轻取过那竹筐子，手闲闲地搭下，愉悦地轻轻一漾一漾。
月色袅袅下，男子修长的身影微微一顿，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划过匆匆别过去的脸，“你能不能别乱动了。”
裴韬说完，不待苏小年张嘴，缓缓挺直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背与少女温软的胸脯微微隔开些距离，这才向着来时的路缓缓走了过去。
有风从树影丛丛中微微拂来，苏小年趴在裴韬敦实的背上，吸了口气，感慨道，“上次，你也是这样好心地前来寻我，将我背着走的。”
身下的男子将环护着女子身体的手提了提，继续稳步走着，语气沉然道，“可不，那会的你，也在装神弄鬼。”
苏小年闻言，悄眯一笑，“要不是要救云烟，你当我愿意装神弄鬼，随你们下山来啊？”
“那我们谢谢云烟姑娘了。”
身下传来男子一板一眼的清寒声音，让苏小年原本勾着的嘴角不由又弯了弯，“没事，好说，好说。”
身边的丛林开始变矮，曲曲绕绕的小路也开始宽坦起来。
裴韬低眸看了眼苏小年挎在自己脖子前，提着的竹筐，不由问道，“这东西采来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小年得意地瞥了一眼裴韬，卖弄道，“这玩意清热降火，可内服也能外用，治疗烧伤、烫伤、疮伤肿痛很好的，哦，对，它还有明目的功效呢。”
“嗯，不错，明日喊军医们来采一些，以防不时之需。”
苏小年闻言，笑着拍拍裴韬的肩膀，“它和鸡蛋一块炒着，味道也可好了呢，云烟和师兄最喜欢将它们卷着葱油饼吃了呢。”
裴韬抬手又将苏小年往背上提了提，沉声道，“那更好，还能充饥。”
听着身后女子愉悦的笑声，裴韬漆黑的眸子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道，“你还有个师兄？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你又没问过我啊。”
清凉的夜风从身后缓缓刮过，将裴韬额间慢慢渗起的一层密汗吹干了些。
苏小年见裴韬好一会没吱声，不由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太重了，要不？歇会？”
男子挺直的鼻尖淡淡地一哼，语气里带了三分戏谑，“还有自知之明啊，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收敛一些。”
说着，将趴在自己背上的女子向上抻了抻，没来由地突然一声道，“那既然都问到了，那就说说呗。”
苏小年闻言，身形微微一顿，莫名地重复道，“说说？说什么呀？”
裴韬一时干干地咳了咳嗓子，正思考怎么开口再次把话题引出来时，耳边传来毛茸茸的痒。
余光中，女子毛茸茸的小脸眼瞅着就要从他脸侧探过来，裴韬忙慌乱地避开些距离道，“你干嘛啊，靠的这么近。”
苏小年莫名其妙地向后退了些去，但迷惑的小手还是紧紧地扒住裴韬结实的肩膀，莫名道，“你刚才让我说说，我说什么啊？”
感受到少女紧实的曲线紧紧地贴在自己背部，额前的碎发，像一双细细软软的手般，撩动了他心底最软的底触，裴韬霎时间脸颊发烫起来，人不由自主地向一旁别了别脸——
“你脑袋离我远一点，挤在一起，不热吗？”
苏小年惊悚地撇了一眼裴韬，一阵凉飕飕的冷风直晃晃地迎面袭过，苏小年愣愣地打了个喷嚏，只感到额角跳了又跳，心道，这深更半夜，冷风习习的，热吗？
可转眼间，又看见裴韬额角留下来细细的汗滴，就连他呼吸的声音似乎也莫名地重了几重……
怎么跟师兄一样，说话间，总是莫名其妙地要将自己隔开些距离。
想到这，苏小年恍然大悟道，“你是在问我师兄吗？”
身下的男子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低头行着路，算是一种变相地默认。
师兄！？
师兄有什么好说的呢？
苏小年提溜着眼珠子转了又转，实在想不到该怎么介绍师兄呢，脑海中蓦然闪过海棠她们看见师兄时的表情，语气便不由得意了三分，“我师兄长得比你好看。”
“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裴韬好一会没说话，可这突然嘀咕的一句，却让苏小年瞬间就不服气了，“谁说我师兄光长得好看了？他气质也可好了，你知道气质不？那局话怎么说着来了？什么兰树来着？”
“芝兰玉树。”
“啊，对对对，芝兰玉树，反正山上好多姑娘都喜欢我师兄呢。”
“……”
苏小年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被裴韬拍的那一把掌，愤然道，“我师兄他除了医术好，武功可一点都不比你差，他要是知道你这般欺负我，准会给我报仇的！他从小就最疼我了……哎！你慢点啊，咯到我了！”
也不知那裴韬为何突然顿了下步子，苏小年只感到自己的脑门差点撞上他的，忙伸手扶紧了裴韬的肩，就听见耳边男子清冷冷地说道，“那我可不胜期许，得好好恭候恭候你师兄的大驾了。”
“哼，好说好说。”
苏小年不知为何，突然被裴韬冷冷的“恭维声”逗笑了，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拍了拍裴韬的肩膀，“哎？对了，京城的姑娘里，你可有觉得温柔贤淑，端庄貌美的？”
身下的男子不知又哪根筋没搭对，冷酷酷的，半天没有回话，苏小年不由又拍了一下道，“我问你话呢，你听见没？”
“我一个大老爷们，关心京城那么多姑娘干嘛？”男子的语气莫名地有些烦躁与冷落。
苏小年一时间有求于人，不得不忽略这细枝末节，声音也莫名地带了三分软话儿，“裴大将军，你听我说嘛，我师兄除了人长得没得挑，家底也可殷实了，你能帮我打问打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他老人家介绍介绍……”
裴韬脚下兀地一顿，一双清寒寒的眸子愣愣地侧过来，将苏小年打量了又打量，像是没听清她刚才的话一样，“什么？”
“哈，你不要这样斜着眼睛看我，好像我一天无所事事，像个上了年纪的媒婆子一样。”
裴韬无言地收回目光，心情却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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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的舒悦起来。
“我师兄他都一把年纪了，得有个人管管他了，不然一天天的，只会把我数落个没完……”
苏小年想起师兄头大如斗地教育自己，什么姑娘家家的，没有半点端庄贤惠之举，什么举手投足之间该有温柔贤淑之态……
也对，想来，师兄应该是喜欢那温柔端庄女子的。
苏小年想到这，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却不想裴韬那双清寒寒的眸子，难得地闪过一抹愉悦，“说罢，要个怎么样的黄花大闺女？”
嗯？
那他是答应帮她打问姑娘了？
裴韬噙笑的嘴角不由微微一弯，看见一摇一摇，晃在自己眼前的篮子，不待苏小年回答刚才的问题，便出声问道，“你辛辛苦苦采回去的雷公屎，那云烟会吃吗？”
晦然寂静中，苏小年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应该不会吧。”
“不确定她吃不吃，你还采这么多。”
夜莺在昏暗的树林里发出阵阵的悠鸣，苏小年看了看篮子里的青绿色草藻，叹了口气，“出来混，欠人家的，就算咬烂银牙也要给人家还上。”
身下传来一声淡淡的轻笑，原本还在那豪气万丈立下“誓言”的苏小年，瞬间恼羞地狠狠一拍裴韬的脊背，“喂！你……”
“你再在我背上扭来扭去，我可把你扔了啊。”
男子漆黑的眼眸蓦地一深，眼角却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红晕，他冷言道，可一双背着苏小年的臂膀，却没有半点松开的势头。
苏小年愤愤地厉声道，“谁让你取笑我在先……”
裴韬轻抿着的嘴角微微一弯，清了清嗓子，“还不让人取笑了？”
他说着，扬了扬下巴，指着眼前的篮子问道，“给我讲讲你和那云烟的事儿吧，我总该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你苏小年深更半夜，咬烂银牙地也要给她还债？”
月光透过树缝斑驳的打在泥泞的小路上，身后的苏小年趴在裴韬的背上好一会没有说话，细细热热的呼吸吹得他脖颈间麻麻痒痒，裴韬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正想着该怎么友好而负责任地告诉她，以后不能跟男子靠得这么近……
不对，除了跟自己以外的男子，不可以靠得这么近……
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子轻轻的声音，“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嘛，云烟的爹娘是我的养父母。”
“我从小就没有爹，我娘又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从那以后，我就被云烟的爹娘拉扯着长大的，是他们教会我识文断字的。”
“你字写的那么难看，你师父和师娘就不打你手板吗？”
身后传来闷闷地一记小拳，苏小年愤愤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我师娘的字写的可好了，是我没有好好跟她学罢了。”
裴韬不屑的哼了一声，心里却不由想起江湖传言，清云山上的老神医，性情古怪至极，医术高明的同时，用毒也首屈一指。
她医好的病人，若哪天后悔了，还要天涯海角地追上门，把这人再给毒回去……
这家伙字写的这么难看，真是一点都不耽误她医术上的造诣。
而且她用毒也……
裴韬心中不由一顿，脑海里想起那日，她耀武扬威地灌醉自己，转头又将自己毒了一身脓包……
这家伙酒量是真的好啊，一双明动的眼睛，在那漆黑的月夜里，真是越喝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