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漆黑一片，梁千胥也不敢点灯，好在今夜月色很亮，他靠着一点亮度和对营帐的熟悉度，摸到了彭唐的床榻边。
主将营帐最前面一般是摆放沙盘以及不少桌椅凳，将军们主要议事的场所。中间用地形图还有一些布帘等遮挡与后方隔绝，后面就是主将的睡铺。
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足够一个人的生活所需。
梁千胥顺着床榻往旁边移动，旁边这一块应该是空置的，或者存放一些木盆之类的小物件。
但是他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他伸手触摸，发现前面堆满了麻袋。
麻袋鼓鼓囊囊，明显装满了东西，来之前崔清棠并没有告诉他要找什么，但他现在清楚了。
他眼力不错，有一个麻袋露出一个小口子，他用力一挤压，一撮白色簌簌地往他手里流。
梁千胥张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把盐。
崔清棠的想法被证实，但她并不开心，反而眉间的愁绪更重。
她此行本来是想找找方右，看他是否还活着，也或者找一找其他的人证。但却没想到会找到盐！
此时她们已在军中引起了很大的阵仗，恐怕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已经不能再返回去找人了。
梁千胥：“我们该走了。”
回到官驿后，谁都没有先开口提议去休息。
梁千胥心里在想着怎么抓彭唐，以及对他的处置。
“此事必得重罚！他竟然敢违背军令私贩盐！”
“不能罚。”
“什么？”梁千胥不知道为什么崔清棠会这样说，“若是不罚，日后人人都将效仿！何况盐乃是国之重本，就算有功在身，也必然要按照律法去惩治！”
“就因为盐太重要了，所以才不能罚，或者说不能把此事放到明面上，我们需要私下解决。”
“你这话是何意？”
崔清棠轻叹一口气，“大人觉得当今圣上是如何看待你的？”
梁千胥思索，“他是君，我是臣，他自然是把我当他的下属看。”
“是啊。”崔清棠认同，“你应该是他的下属。可是黑虎军太厉害了，你们打败了兰国，还把失去的城池都抢回来了！你们是英雄！我在崔家时便时常听人提起黑虎军，黑虎军的名字，怕是乡间的三岁小儿都知道。”
“你的意思是功高盖主？”
梁千胥一点就通，崔清棠觉得很欣慰。
梁千胥只觉得好笑，“我和义父为他、为国、为民做了这么多，现在战争一停他难道就打算对我们下手？他也不怕兰国再打过来。”
“他不怕。因为你们已经帮他训练好了一支很强大的军队，谁做黑虎军主将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黑虎军要掌握在他手里！”
梁千胥也不是真傻，他自然知道功高盖主，也知道历史上发生过不少此类事件，但他没觉得会那么快发生在他身上，“若是他已经有点想法了，为何会让我坐上节度使之位？”
“因为时机，还有因为……我爹的死因。”
梁鸿是被敌国奸细所杀，是为国捐躯，圣上必须要在这个时候表态，不然就会寒了天下人的心。而让梁千胥继任时，圣上也许还不是很能确认战争是否真的停止了。
而如今过去两个月，兰国确实损伤很大，短期内不可能再发起战争，现在两国也正准备和谈中。
只等这一切稍稍平缓下来，圣上肯定就会动了要铲除梁千胥的心，所以他们往后必要步步小心为上才是。
“大人，你知道你在上京城也很有名吗？”
“我都没去过上京。”梁鸿曾经去过上京见过圣上几次，但梁千胥是生在西南道，被梁鸿收养后也一直在这没有离开过，从未去面见过圣上。
“你都没去过上京，可是你和我爹的名字却在上京被人频繁提起，咱们的圣上可不是个有胸襟的人，何况，大人从未‘孝敬’过李界吧！”
梁千胥知道李界是中书令，但并不了解此人，“他有什么问题吗？”
“有挺多的，不过此话便说远了，我们还是说说当下这事吧。”
崔清棠将话题拉回来，“不管现在圣上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总归咱们是要先防范着。私下贩盐之事虽是彭唐所为，但大人也会受牵连，往轻了说不过就是没管理好下属。
但往重了想必然会让人怀疑你的动机，尤其是大人手上握着这么强大的军队，是个人恐怕都会起疑心！”
“那你说这么多是已经想好解决之法了吗？”
“没有。”崔清棠叹气，她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叹气了，毕竟盐实在太过重要，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决，而且是在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前提下。时间也很紧急，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
翌日一早，天刚亮没多久，崔清棠就醒了，因为没睡多久，而且满脑子都是私盐一事，根本没休息好，她感觉头很疼。
“清棠姐姐，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要不要看大夫？”
崔清棠刚打开房门就正好碰上刘子昂，她轻轻一笑，“我没事，就是没睡好。”
“清棠姐姐辛苦了。”
“吃过早饭了吗？”
刘子昂点点头。
崔清棠看他表情有异，想了想问：“你是在等我？”
刘子昂再次点头。他犹豫了一瞬后开口：“清棠姐姐，你有我哥哥的消息了吗？”
这个问题崔清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是让她来推测，她觉得刘友全活着的几率太小了。
她不想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也不愿意去打碎刘子昂的希望，只能暂时安慰他，“还没有，我们还在调查。”
“那有什么是我能帮的上的吗？”
“暂时也没有，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找你的！”
刘子昂失落地走开。
“你为什么对他态度特别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梁千胥开口询问。
“大人早啊！我也不算是对他态度特别好吧？我对每个人态度都很好！难道大人觉得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吗？
子昂他年纪小，短期内又失去了亲娘，他哥哥现在也下落不明，自然是要多花几份心思去安慰他的！”
“不要因为他身世悲惨年纪又小，就对他不设防备。”
“大人何出此言？”
“他是个绑架犯，他绑架过你！”梁千胥提醒道。
“此事他做的确实有些不妥，但也是无奈之举，等此事了结之后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你打算把他留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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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清棠正要点头，一护卫从外头进来。
“见过大人，大小姐！大小姐，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栗山米行的人送来一封信给您。”
崔清棠接过信件，快步走回房间查阅。
梁千胥挡住了她关门的手，“米行？你在这有认识的人？”
崔清棠观察他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来，也没有强行要将他挡在门外，把他请进了房内。
“是从前认识的一位娘子，我唤她一声姨，她家中从祖辈起就是做粮食行当的。”
“你认识的人还挺多，遍布的也广啊！”
崔清棠笑：“我喜欢交朋友。”
“鞍州那胭脂铺掌柜也是你朋友？”
崔清棠听到梁千胥提起胭脂铺并没有感到惊讶，早便料想他早晚会查到那里。今日正好趁机过了明道，之后她想要派人去做事，或者传递消息也更方便。
“那胭脂铺之前在长陵也有一家，我和她们家的主人确实是自幼相识的好友。我从王家跑出来时带着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侍女，但是怕被王家人追上，我们便分开走。
正好我知道鞍州也有她们家的胭脂铺，便让我的侍女去那铺中等我。”
梁千胥不知有没有相信她说的，问：“那你现在可以把你的侍女带回梁府，不用再偷偷去看她了！”
“我早已把卖身契给了侍女，她已是自由身。她从小跟在我身边，也学到了不少，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在外边做出一番事业，我自然是支持她的！”
崔清棠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打开信件查看起来。
她的脸上露出笑意。
梁千胥问：“看来是发生好事了。”
“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对我们来说，这也许确实是个好消息。”
崔清棠将信件递给梁千胥，待他看完后，指着信上的一个名字道：“我们可以从他下手。”
-
岭天洪永巷，一座普通的小宅院前，“哐哐！”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那么大声干什么！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家中的一个婆子，“谁啊？”
“台相明在吗？让他滚出来！”
婆子瞧着来的这几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有些害怕，“你，你们是谁？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
“我们当然是知道才找上门的，快去把台相明给我喊出来，他欠了老子的钱竟敢不还！”
听到欠债二字那婆子下意识一抖，连忙往内院跑去，慌忙中差点摔倒。
“台郎君，外面，外面……”
“巧婶你不要慌张，慢慢说。你在我们这种读书人家里做活，也要有几分主人家的气质，可别丢了我们的脸……”
“台相明在哪？快给我滚出来！”
台相明正在对巧婶说教，外边的声音却传了进来，那声音粗鄙，让他瞬间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声音粗鄙的裴连冲进台相明的书房，见他竟然在发愣！
裴连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拎到院子里。
台相明被扔到地上时才反应过来，他看到眼前这几人手里提着棍子，终于意识到这是些什么人，他害怕的往后缩！
“你你们是是谁？”他俨然已经忘记刚刚是如何说教巧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