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风,似乎都温顺了许多。
车队前方的劳役营,规模已从最初的一百多人,扩充到了近五百之众。自从“过山风”全伙“入职”之后,黑风山最后一股势力,“铁面佛”,在派人小心翼翼地打探了两天后,竟真的派了个代表,扛着铁锹,背着铺盖,战战兢兢地找上门来,询问赵将军的“开路工程队”,还……还招不招人?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沈万三当场就拍了板,大手一挥,照单全收。
于是,横行黑风山多年的三大匪帮,史无前例地齐聚一堂。他们不是为了喝酒分赃,而是为了争抢一个能多挖两铲子土、好在监工面前表现的“好位置”。
沈万三彻底体验到了权力的滋味。
他让人用木板给他做了个“总监工”的牌子挂在胸前,每日里不是躺在太师椅上喝茶,就是在队伍里来回巡视。他现在骂人都不用自己开口,一个眼神递过去,旁边新收的狗腿子——原“过山风”二当家,立刻就心领神会地冲上去,对着偷懒的匪徒一顿拳打脚踢,骂得比谁都凶。
半个月后,当车队终于看到官道轮廓的那一刻,整条黑风山险路,竟被硬生生修成了一条宽阔平坦的通衢大道。
那些幸存的匪徒,在得到“就地解散”的命令后,竟没有一人逃跑。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那条凝聚了他们血汗的道路,最后竟不约而同地跪在了赵云的马前,恳求能加入瑞王府,哪怕是当个杂役,也比再回去当山贼有前途。
赵云没有答复,只是让沈万三自行处置。沈万三眼珠一转,将这些人收编为商队的外围护卫,负责看守货物,也算是人尽其用。
与鸿煊王朝的交易顺利得超乎想象。“醉流霞”的烈性和雪花盐的纯白,让那些边境的豪族贵胄们彻底疯狂,价格翻了十倍不止。返程时,一百辆大车,装满了黄金、珠宝、上好的皮毛,以及鸿煊特有的优质铁矿石。
当沈万三将厚厚一叠账本和一箱地契呈到朱平安面前时,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他跪在地上,没有了商人的精明,只剩下狂热的崇拜。
“主公!小人明白了!钱,不是算出来的,是打出来的!有赵将军在,这天下,就没有咱们做不成的生意!”
朱平安笑着扶起他,对这次的收获颇为满意。这不仅打通了商路,带回了急需的资金和物资,更重要的是,验证了“以力破局”的可行性。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当晚,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陆柄冲了进来。
他身上的飞鱼服沾满了尘土,边角甚至有些破损,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散乱了,英俊的脸上,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与煞气。
“主公!”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急促的喘息,“北境急报!八百里加急!”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朱平安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
“半月前,北方草原几个最大的部落,罕见地组成了联军,号称五十万铁骑,突然撕毁与我朝的和平盟约,悍然南下!北境守军猝不及防,云州、朔州、代州三座重镇,在七日之内,相继失守!”
“什么?”饶是朱平安,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站了起来。
“联军没有丝毫停留,一路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如今……如今兵锋直指京畿!”陆柄从怀中掏出一份被血浸透的密报,双手奉上,“这是锦衣卫在北地的弟兄,用命换回来的消息。沿途的烽火台,几乎在同一夜,全部被草原的游骑拔除!朝廷的军报,比我们晚了至少五天!”
朱平安一把抓过密报,迅速展开。信纸上的字迹潦草而急切,斑斑血迹触目惊心。他越看,脸色越沉,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信纸捏得变了形。
五十万铁骑!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是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恐怖力量。
父皇虽然对他百般打压,但泰昌王朝毕竟是他的根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召萧何、荀彧、狄仁杰、贾诩,速来议事!”朱平安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片刻之后,瑞王府的核心谋士尽数到场。当他们听完陆柄的复述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国库空虚,京畿守军久疏战阵,如今仓促迎敌,怕是凶多吉少。”萧何首先开口,眉头紧锁,直指最核心的问题。
狄仁杰则走到墙边的巨大地图前,手指在京城周边的几处关隘上划过:“天险已破,京城外围,只剩下紫荆关与居庸关可以倚仗。但敌军是骑兵,机动性极强,完全可以绕过关隘,直扑城下。当务之急,是坚壁清野,将京城周边的百姓全部迁入城中,同时加固城防,准备死守。”
众人纷纷点头,这确实是眼下最稳妥的应对之策。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却在这时缓缓走到了地图前。
他没有看北境,也没有看京城。
他的目光,落在了泰昌王朝的东西两侧。
那里,是另外两个庞然大物——西边的昭明王朝,和东边的鸿煊王朝。
“诸位,不觉得奇怪吗?”贾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书房里紧张的空气。
“草原部落,向来各自为政,如同一盘散沙,为何会突然联合?五十万铁骑,人吃马嚼,后勤补给何其庞大,他们是如何解决的?”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鸿煊王朝的版图上。
“赵将军的商队,刚刚从鸿煊回来。据我所知,鸿煊王朝的北方,同样与草原接壤,他们以骑兵立国,向来是草原部落最大的敌人。为何这次,他们没有丝毫动静?甚至没有向我朝发出任何警示?”
他又将手指,移到了西边的昭明王朝。
“昭明与我朝,在南境素有摩擦。而此次草原联军的行军路线,几乎是贴着昭明王朝的北部边境线南下。为何昭明也像个瞎子、聋子一样,不闻不问?”
贾诩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有一种可能。”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入侵。”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合谋。是有人……打开了笼门,故意将这头饥饿的猛虎,引到了我们泰昌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