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景云交易所。
后院的账房里,沈万三正对着一本新制的账册,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手里的紫檀木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像是金元宝落地的脆响。
“醉流霞……好一个醉流霞!”他一边算,一边不住地赞叹,“一斤土豆成本不过一文钱,十斤土豆出一斤烈酒,算上人工、柴火、损耗,成本撑死三十文。咱们卖多少?一坛一斤,暂定五百文!这利润,翻了十几番啊!主公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简直就是财神爷下凡!”
他已经规划好了,第一批“醉流霞”出窖,先不急着大规模售卖,而是用最精美的瓷瓶装好,通过“玲珑阁”的渠道,送往五大王朝的都城,专供那些王公贵族、豪商巨贾。先用饥饿营销吊足了胃口,再一举打开市场,到那时,就不是卖酒了,是等着别人捧着金子上门来求酒!
“老板!老板!不好了!”
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沈万三算盘一停,眉头皱了起来:“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了还严重!”伙计喘着粗气,“从今天一早开始,交易所外面一辆外地商队的车都没有了!小的派人去东边的官道上看了看,以前堵得水泄不通的路上,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什么?”沈万三心里“咯噔”一下。
雪花盐生意,靠的就是这些外地商队拿物资来换。没有了他们,景云交易所就成了无源之水。
“去,备马!我亲自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景昌县东门外三十里的官道隘口。
沈万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只见隘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关卡,几十名穿着泰昌官府兵服的士兵,手持长枪,拦住了道路。关卡前,几支规模不小的商队被堵在那里,商队管事正跟一名官吏模样的人争辩着什么,却被毫不客气地推开。
沈万三催马上前,对着那官吏拱了拱手,脸上挤出笑容:“这位官爷,在下景云交易所沈万三,不知此处为何设立关卡,阻碍商路?”
那官吏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沈大老板。奉上峰手令,即日起,景昌、云安二县有叛逆之嫌,为防叛逆外逃,也为防外敌资敌,所有通往此地的商路,一律封锁!任何人不得携带一粒粮食、一寸铁器入内,违者以通敌论处!”
“通敌?”沈万三心头一寒,他知道,这顶帽子扣下来,事情就绝不简单了。
“官爷,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瑞王殿下乃当今圣上的亲子,何来叛逆一说?”
“有没有误会,不是你我说了算的。”那官吏的眼神变得冰冷,“沈老板,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这瑞王封地,怕是要变天了。别到时候,把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也搭了进去。”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沈万三,转身走回了关卡。
沈万三怔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误会,这是一张从京城撒下来的,要将整个瑞王封地活活困死的大网!
……
瑞王府,书房。
朱平安正在和萧何、贾诩二人看着沙盘,商议着下一步的水利和道路修建计划。
“主公,云安县地势西高东低,若能从盘龙山引水,再开凿一条三十里长的渠道,不仅能多出五万亩水浇地,还能将景昌与云安的水路彻底连通,届时……”
萧何的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主公!大事不好了!”
沈万三冲了进来,肥硕的身体因为急奔而剧烈地喘息着,一张脸煞白。
他将官道隘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道:“……陛下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没有了外面的物资,咱们的盐和酒卖给谁去?那三万大军,还有这满城的百姓,用不了多久就得喝西北风去!咱们……咱们这是被关门打狗了!”
萧何听完,眉头紧锁,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景昌县周边的州府上扫过。“封锁所有商路,这不是地方官府能有的权力。看来,是京城里那位,终于坐不住了。”
他沉吟片刻,对朱平安道:“主公,不必过于惊慌。得益于红薯与土豆的大丰收,加上之前交易所得,我们府库中的粮食,足够支撑军民五个月之用。只是铁器、药材等物资,储备只够三个月。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人心,切不可自乱阵脚。”
相比于沈万三的惊慌和萧何的持重,贾诩的反应却有些出人意料。
他听完之后,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轻轻抚着自己的山羊须。
“釜底抽薪,断我粮道。有点意思。”他走到沙盘边,拿起一枚代表泰昌京城的小旗,在指尖把玩着,“看来,我们在京城的皇帝陛下,终于觉得我们不再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而是会咬人的狼了。这是好事。”
“好事?”沈万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贾先生,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是好事?”
“沈老板,”贾诩斜睨了他一眼,“温水煮青蛙,才最是凶险。如今他明火执仗地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反倒让我们看清了虚实,也断了我们最后一丝幻想。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就在此时,又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陆柄手下的一名锦衣卫百户,他左臂上缠着绷带,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启禀主公!”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半个时辰前,我们设在永州、明州、庆州的三处‘玲珑阁’情报站,同时遭到袭击!一百二十名兄弟,全……全都殉职了!”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玲珑阁”是朱平安的耳目,如今耳目被除,他们就成了聋子瞎子!
朱平安眼神一凛:“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那百户低下头,声音里满是痛苦和羞愧,“对方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不留一个活口。我们的人,甚至没能发出预警。只在永州站的废墟里,发现了一个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双手呈上。
朱平安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只用黑铁打造的、栩栩如生的小蝎子,尾钩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淬了剧毒。
“天蝎。”贾诩看着那铁蝎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五大王朝悬赏榜上,排名第三的杀手组织。传闻其成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出手只为钱财。”
经济封锁,杀手清剿。
一文一武,双管齐下。
沈万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这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对方这是不给任何活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书房内,一片死寂。
沉重的压力,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良久,朱平安忽然笑了一声。
他走到那名受伤的锦衣卫面前,亲自将他扶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下去养伤吧。告诉剩下的弟兄们,这笔血债,本王会亲自向他们讨回来,十倍,百倍!”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名本已心神俱裂的锦衣卫,重新燃起了斗志。
打发走锦衣卫,朱平安回到主座,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
“看来,我那位好父皇,是真想让我死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宴会。
“既然他把舞台都搭好了,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若是不上去唱一出好戏,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贾诩身上。
“贾先生,人家已经把牢笼画好了,你说,我们是该想办法钻出去,还是干脆……把这笼子给拆了?”
贾诩的眼中,闪烁起兴奋而危险的光芒,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低沉而沙哑。
“主公,笼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封得住官道,难道还封得住这山川河流吗?他泰昌不与我们做生意,难道这元至大陆上,就没别人了吗?”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沙盘上,越过泰昌的疆域,重重地点在了另一个王朝的名字上。
“鸿煊王朝。”
朱平安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嘴角微微上扬。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命陆柄,收缩所有在外力量,暂避锋芒。同时,让狄仁杰和元芳去查,把这群躲在阴沟里的‘天蝎’,给本王一只一只地揪出来!”
“命戚继光,全军戒备,从明日起,训练量加倍!”
“命沈万三,‘醉流霞’的酿造,不计成本,全力进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眼中却是一片深沉的冰冷。
“父皇以为,掐断了水源,鱼就会渴死。”
“他却忘了,鱼,是会长脚的。”
“而且,有些鱼,长出来的不是脚,是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