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昌县,瑞王府。
朱平安刚刚结束了一套拳法的练习,正接过许褚递来的毛巾擦汗。不远处的工地上,公输班正带着一群工匠,捣鼓着一架巨大的起重机原型,嘈杂的号子声与木材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自从运河开挖,书院建立,景昌县的每一天,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精确而高速地运转着。看着这片在自己手中焕然一新的土地,朱平安的心中,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过庭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公。”
是陆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直,不带任何情绪,但朱平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朱平安转过身,将毛巾扔给典韦,示意他退下。
“说。”
“豫州,出事了。”陆柄言简意赅,“锦衣卫在豫州的情报网传来消息,自半月前起,豫州各地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景昌县有神物,粮食堆积如山,凡是来投奔者,皆可吃饱穿暖。”
朱平安的眉头,缓缓皱起。
“与此同时,豫州大旱,官府却迟迟不见大规模赈灾的行动,粮价飞涨,饿殍渐增。如今,已有大量灾民自发聚集,正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而来。其目标……直指景昌。”陆柄顿了顿,补充道,“据初步估计,人数已超过十万,且还在不断增加。”
演武场上空,公输班那边的嘈杂声,似乎在瞬间远去了。
朱平安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不是傻子,这两件事串在一起,背后那只无形的手,昭然若揭。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是有人,在用几十万灾民的性命,给他送一份“大礼”。一份足以将景昌县彻底拖垮、压碎的“大礼”。
这天下,有能力,也有动机这么做的,只有一人。
那股刚刚升起的满足感,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怒火所取代。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传令,召萧何、荀彧、狄仁杰、贾诩,到书房议事。”
王府书房内,气氛压抑。
巨大的沙盘地图摆在中央,豫州的位置上,被插上了一枚代表着危机的黑色小旗。
萧何、荀彧、狄仁杰、贾诩四人,分列两侧,神情各异。他们都已从陆柄那里,得知了全部情况。
“诸位都清楚了。”朱平安站在沙盘前,手指点在那枚黑色小旗上,“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饥荒,这是一把刀,从千里之外递过来,要捅进我们心脏的刀。”
萧何第一个开口,这位大管家的脸上,满是忧虑:“主公,臣已初步核算。以我景昌目前的粮食储备,若要供养十万灾民,最多支撑半年。若是人数达到三十万、五十万……不出三月,我等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便会消耗一空。这还不算安置、医药、治安等各项开支,那将是个无底洞。”
萧何的话,让书房内的空气更加凝重。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此计,攻心为上。”荀彧的声音沉稳,他看着沙盘,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陛下此举,一石二鸟。我等若闭门不纳,则‘仁义’之名毁于一旦,此前收拢民心之功,尽付东流。若开门尽纳,则如萧大人所言,有被拖垮之危。无论我等如何选择,在陛下眼中,都是输家。他要看的,就是我们焦头烂额,自乱阵脚。”
狄仁杰抚着自己的胡须,目光锐利:“不仅如此。如此庞大的流民潮,鱼龙混杂,其中必有朝廷的探子、别有用心的奸细,甚至血衣楼、天蝎之类的亡命之徒。一旦涌入景昌,只需稍加挑拨,便会是滔天大祸。所以,当务之急,是‘疏’与‘防’。”
“如何疏?如何防?”朱平安看向他。
“在景昌地界之外,设立数个关卡。登记造册,甄别身份。设粥棚,先稳其心;设医帐,先治其病;设纠察队,先立其威。将妇孺老弱与青壮劳力分流安置,绝不能让混乱,蔓延到景昌腹地。”狄仁杰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众人皆在思索狄仁杰的方案,这确实是老成持重之法。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位毒士脸上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他慢悠悠地走到沙盘边,看着那代表灾民的黑旗,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诸位大人,都只想着如何防守,如何化解。为何不想想,既然陛下如此慷慨,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过来,我们为何不……笑着收下呢?”
“收下?”萧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文和,这可不是说笑!那可能是几十万张嘴!”
“是几十万张嘴,也是几十万颗心,更是几十万双能干活的手。”贾诩的笑容里,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陛下想让我们死,我们偏要活得更好。他想看我们被拖垮,我们偏要借此机会,变得更强!”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我们不仅要救,还要大张旗鼓地救!派人主动去迎接灾民!沿途设点,广为告知,就说瑞王殿下不忍子民受苦,愿倾尽所有,救济苍生!我们要把这件事,做成一场天下皆知的义举!让天下人都看看,是谁在真正地为民请命,又是谁,将子民视如草芥!”
“其二,人来了,不能白养。”贾诩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运河工程,需要人手;开垦荒地,需要人手;新建的工坊,也需要人手!这几十万青壮,就是最好的劳动力!我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干,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景昌重建家园。不出一年,这些人,就将是主公最忠实的拥护者!”
贾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陛下用阳谋逼我们,我们就用阳谋接招。他给我们一口毒酒,我们就当着全天下的面,把这毒酒,酿成我们自己的琼浆玉液!”
书房内,一片死寂。
萧何的呼吸变得粗重,荀彧的眼中异彩连连,狄仁杰也陷入了沉思。
朱平安看着贾诩,看着他眼中那疯狂而自信的光芒,心中的那团怒火,竟渐渐平息,转而燃起了另一股更加炽热的火焰。
是啊,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他朱平安,什么时候怕过挑战?
他走到沙盘前,手掌重重地拍在豫州的位置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就按文和说的办!”
“他想用几十万灾民淹死我,我就把这片洪水,给我筑成一道通天之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