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又是五天。
这五天里,赵福全彻底扮演好了一个被吓破胆的“废物”角色。
他每天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个自闭的木偶。
驿馆的守卫,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一开始,那些景昌新军的士兵,还一个个如临大敌,现在,也变得有些懒散,甚至会在站岗的时候,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一切,都像是在朝着赵福全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内心的那份希望,也越来越强烈。
他感觉,自己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这天下午,赵福全正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房门,被敲响了。
“谁?”他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赵总管,是在下,贾诩。”门外,传来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赵福全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贾诩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赵总管,这几日,休息得可好?”贾诩自来熟地走进房间,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赵福全躬着身子,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多谢贾先生关心。”
“看总管大人的气色,确实是好了不少。”贾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两碟小菜,和一壶酒。
“在下知道总管大人这几日,吃那些‘粗茶淡饭’,想必也腻了。今天,特地带了点下酒菜,想陪总管大人,喝两杯。”
赵福全看着那壶酒,心里咯噔一下。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酒里,不会有毒吧?
他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不敢……贾先生,咱家……咱家不会喝酒……”
“哎,总管大人这就太见外了。”贾诩不由分说,拿起酒杯,倒了两杯酒。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赵福全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
“这可是我们景昌自酿的,醇厚得很。总管大人,您可一定要尝尝。”
说着,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空酒杯倒过来,示意里面没问题。
赵福全看着他,心里还在犹豫。
“怎么?总管大人,是怕在下在酒里下毒?”贾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也变得有些冷。
“总管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在下若想杀你,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吗?”
贾诩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了赵福全的心上。
是啊。
他要是想杀自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曹正淳那尊大神,都还没出手呢!
自己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赵福全心一横,端起酒杯,闭上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他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好!总管大人,果然是爽快人!”贾诩见他喝了,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亲自给他满上。
“总管大人,实不相瞒,在下今天来,是来给您辞行的。”贾诩慢悠悠地说道。
赵福全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辞行?
“贾先生……这是何意?”他故作不解地问道。
“总管大人来我景昌,也有十天了。想必,京城里,陛下也该等急了。”贾诩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日一早,就派人,护送总管大人和方大人,启程回京。”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了赵福全的头顶!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终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但他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他低下头,用一种失落的语气说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咱家……咱家还想,在景昌,多待些时日呢。”
“呵呵,总管大人心系我景昌,我等心领了。”贾诩笑了笑,“不过,国事为重。还是请总管大人,早日回京,向陛下复命吧。”
“是……是……”赵福全连连点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对了,有样东西,还要还给总管大人。”
贾诩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章,放在了桌子上。
正是他十天前,递给赵福全的那份“哭穷”的奏章。
赵福全看着那份奏章,愣住了。
“贾先生,你这是……”
“在下想了想,这份奏章,写得还是不够‘详实’,不够‘恳切’。”贾诩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总管大人,您是亲眼见过我景昌的‘惨状’的。由您来执笔,写一份新的奏章,想必,更能让陛下,感同身受,体会到我等的‘艰难’。”
贾诩站起身,走到赵福全面前,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赵总管,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景昌这盘棋,他已经输了。”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乖乖地坐在他的龙椅上,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太平天子。我们景昌,每年会给他送去足够的钱粮,保证他国库充盈,保证他能把这泰昌江山,坐得稳稳当当。”
“第二,他若是不甘心,还想玩什么花样。那下一次,去京城的,可能就不是咱家这份奏章了。”
贾诩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的呢喃。
但听在赵福全的耳朵里,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他心惊胆寒!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招安皇帝!
一个“反贼”,竟然要招安当朝天子!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福全被贾诩这番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诩直起身子,重新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样子。
他拍了拍赵福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赵总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封奏章,该怎么写,就看你的了。”
“酒,也喝了。话,也说了。在下,就不打扰总管大人休息了。”
“明日一早,城门口,在下,恭送总管大人。”
说完,贾诩转身,大笑着,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赵福全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那杯未喝完的酒。
他的手,在抖。
心,也在抖。
他知道,贾诩这不是在跟他商量。
这是在给他下命令。
他现在,已经不是大泰昌的钦差,东厂的总管。
他只是一个,被敌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替敌人传话的,可怜的信使。
一个绝望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