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煊使者季睿在驿馆中,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景云王府派来的人,态度谦卑,言辞恭顺。
“我家王爷说了,使者大人的条件,我们……我们都应下。”
来人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只是,三百万两白银,数目实在巨大,景云府库一时间难以凑齐。还请使者大人宽限些时日,并先回国向贵国监国殿下复命,以示我方诚意。”
季睿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前来传话的人一眼。
成了。
那位年轻的瑞王,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什么少年英才,什么景云之主,在绝对的国力面前,不过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知道了。”
季睿放下茶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你回去告诉朱平安,让他快一点。我家殿下的耐心,是有限的。”
“是,是,小人一定带到。”
信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季睿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景云城的天空,满是志得意满。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带着这份辉煌的“战果”回到都城时,将会受到何等的礼遇和封赏。
“收拾东西!”
他对着门外大喊。
“我们回家!”
归途的车队,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季睿斜靠在宽敞的马车软垫上,闭目养神,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回到都城后,该如何向那位监国殿下描绘朱平安是如何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又是如何苦苦哀求的。
车队行出景云地界百余里,进入了一片荒凉的丘陵地带。
官道在此处变得狭窄,两侧是半人高的荒草,风一吹,便如同波浪般起伏。
“吁——”
车队头马的骑手突然勒住了缰绳,整个车队随之停下。
“怎么回事?”
季睿不耐烦地掀开车帘。
前方不远处的路中央,站着十几个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脸上蒙着布条,一副标准马匪的打扮。
季睿的护卫队长上前喝骂:“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知道这是谁的车队吗?还不快滚!”
那伙“马匪”没有任何回应。
为首那人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下一刻,异变陡生!
他们动了。
没有喊杀,没有威吓,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快到极致的动作。
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的方向扑向车队。
他们手中的兵器,在灰暗的天光下划出致命的寒光。
季睿的护卫们都是精锐,可是在这群“马匪”面前,却如同待宰的羔羊。
一名护卫刚拔出刀,咽喉便被一柄短剑刺穿。
另一名护卫举盾格挡,却被对方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绕过,一柄淬毒的匕首从肋下捅入,瞬间毙命。
这是一场屠杀。
高效,精准,冷酷。
季睿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惊骇,再转为彻骨的恐惧。
这不是马匪!
天底下绝没有这样的马匪!
他想尖叫,想求饶,但车帘被一把扯开,一张同样蒙着面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噗!”
一柄短刀,干脆利落地没入他的心脏。
季睿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那名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雕刻着蝎子图样的家族徽记,扔在了他的尸体上。
那是……被三殿下满门抄斩的前御史大夫方家的徽记……
……
鸿煊王朝,都城。
监国三皇子赵景曜,正在听取心腹的报告。
“殿下,季睿大人……死了。”
赵景曜正在擦拭佩剑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据报,是在归途上,遭遇了方家余孽的伏击,全军覆没。现场留下了方家的信物,看来是冲着您来的。”
赵景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和烦躁。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竟敢坏我大事!”
他虽然恼怒,但并未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季睿已经完成了任务,朱平安已经屈服,这不过是些许瑕疵。
后院起了点火,灭掉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官神色慌张,几乎是滚着冲进了大殿。
“殿下!殿下!不好了!黑风山……黑风山急报!”
赵景曜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说!”
“黑风山……全军覆没!”传令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张校尉当场战死,匪首黑山雕被生擒!泰昌瑞王的大军,一夜之间,就……就攻破了山寨!”
“什么?!”
赵景…曜猛地站起,撞翻了身前的剑架。
这怎么可能!
黑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泰昌大军强攻,也不可能这么快!
传令官颤抖着,从怀里捧出一封带血的急报。
“殿下……更……更糟糕的是……”
“张校尉怀中,您……您写给他的那封亲笔信,落……落在了朱平安的手里!”
轰!
赵景曜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冒。
他瞬间明白了。
什么方家余孽!
什么示弱求和!
全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自己都被那个年仅十八岁的瑞王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派出的使者,他安插的棋子,他自以为得意的计谋,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赵景曜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图。
……
泰昌王朝,京城,御书房。
皇帝朱乾曜的面前,同样摆着两份奏报。
一份是朱平安发来的捷报,言辞公式化,详细叙述了剿灭黑风山匪患的经过,缴获如何,战功如何。
另一份,是镇南将军李朔的亲笔密信。
朱乾曜的手指,在那封来自李朔的信上,缓缓划过。
信上的字,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对赵景曜阴谋的滔天怒火。
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瑞王朱平安的敬畏。
信中,李朔用近乎颤抖的笔触,描述了赵云是如何神兵天降,一夜破寨;描述了朱平安是如何未卜先知,洞悉了鸿煊的全部阴谋。
最后,李朔表明,他与麾下三万镇南军,愿为瑞王殿下效死。
朱乾曜的面无表情。
他设计的棋局,被他那个远在南方的儿子,轻描淡写地破掉了。
他用来限制儿子的棋子,现在成了儿子手中最锋利的刀。
他想拖垮儿子的财政,儿子却反手缴获了匪寨十几年的积蓄,府库比之前更加充盈。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连同整个棋盘,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排用名贵紫檀木制成的名牌,上面用金粉写着他每一个儿子的名字。
朱承泽,朱承煊,朱承玉……
他的手,越过那些熟悉的名字,最终,停在了第六块木牌之上。
朱平安。
他用两根手指,将那块木牌,轻轻地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