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的手指摩挲着密卷上“朱承煊”三个字,那朱砂的红色,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透着冰冷的寒意。
母亲的话语还在耳边,帝王家的亲情,薄如蝉翼,风一吹就散了。他将密卷轻轻放在桌上,推向书房中早已等候的几位心腹。
贾诩、荀彧、萧何、狄仁杰,四人依次传阅。书房内的气氛,随着密卷的传递,变得愈发凝重。
萧何的眉头紧锁,他看到的是密卷上罗列的那些由二皇子暗中掌控的盐铁商号,那是一张足以扼住一地经济命脉的大网。狄仁杰则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些与二皇子往来密切的江湖门派和朝中官员的名字上,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一桩罪案,一条线索。
荀彧看完,将密卷放回桌案中央,神情平静,只是眼底多了一抹深思。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贾诩身上。
这位毒士捻了捻自己干瘦的下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呵……”
“文和先生何故发笑?”朱平安问道。
贾诩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其外表不符的锐利光芒:“主公,若说四皇子朱承岳是豺,七皇子朱承云是犬,他们只会对着您狂吠,声音虽大,却容易防备。而这位二皇子……”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朱承煊”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是一条藏在暗影里的毒蛇。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算准了时机,对准了要害,一击致命,绝无转圜余地。”
这个评价,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豺狼与疯狗尚有迹象可循,而一条隐忍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张秉正倒台,朝中大清洗,他非但没有急于抢夺,反而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一些看似不重要,实则能钳制各方的次要位置上。”荀彧补充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份心性和手段,远非其他皇子可比。”
朱平安点了点头,他懂了。老四和老七的斗争,是加法,是不断地为自己增加筹码;而老二的斗争,是乘法,他是在为自己营造一个可以撬动整个棋局的支点。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亲卫敲响。
“启禀主公!二皇子殿下遣特使顾言,携贺礼已至城外,求见主公!”
此言一出,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贾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主公,说蛇,蛇就到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前脚刚收到他的情报,后脚他的使者就登门了。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在景云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
“请他进来。”朱平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瑞王府正堂,气氛微妙。
二皇子的心腹谋士顾言,约莫三十许,一身月白儒衫,面如冠玉,唇边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他带来的贺礼堆在堂下,名贵的皮毛、东海的明珠、上等的玉器,琳琅满目,尽显皇家气派。
“瑞王殿下在景云,平边患,安万民,实乃我泰昌之福,社稷之幸。”顾言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言辞恳切,“我家殿下远在京城,听闻喜讯,欣喜不已,特命下官备上薄礼,以贺王爷不世之功。”
“二哥有心了。”朱平安坐在主位上,淡淡地应了一句。
一番客套后,顾言话锋一转,仿佛闲聊般“无意”问道:“听闻瑞王殿下治下,军民一心,热火朝天。只是此前与鸿煊对峙,想必军械粮草消耗甚巨。下官斗胆一问,不知王爷的戚家军,如今兵员补充可还顺利?若有难处,我家殿下愿倾力相助。”
来了。
他问的不是别的,正是军队的命脉——兵员与后勤。这是在试探朱平安的战争潜力和虚实。
朱平安端起茶杯,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吹了吹浮沫。
一旁的荀彧微笑着站了出来:“有劳顾先生挂心。景云之地,自推行新政以来,百姓归心,踊跃参军者不计其数,王爷只愁精兵名额有限,何来补充不顺之说?至于军械,我景云自有能工巧匠,府库充盈,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顾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那便好,那便好。下官还听闻,景云附近山脉,矿产丰富,不知可有发现什么稀有的矿藏?若能开采出来,上缴国库,亦是大功一件啊。”
他这是在点“赤玄铁”三个字。
荀彧依旧应对自如,他抚掌笑道:“顾先生消息灵通。王爷确实发现一处废弃的铁矿,正命人试验‘炼焦法’,以期提升我泰昌的炼铁之术。此事已上报朝廷,算不得什么秘密。”
顾言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与荀彧你来我往,从诗词歌赋聊到天下大势,看似风雅,实则每句话都暗藏机锋。顾言如同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想从任何一个缝隙钻进去,探听虚实;而荀彧则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不仅让他无功而返,还时常用网绳勒他一下,让他感到刺痛。
这场交锋,最终以顾言的“告辞”而告终。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风度,仿佛真是一位前来祝贺的友好使者。
然而,三天后。
狄仁杰步履匆匆地走进书房,面色凝重。“主公,鱼饵已经咬钩了。”
“说。”
“顾言离开后,城中最大的三家粮店,便开始暗中抬高米价,并且不再对外出售粮食,只说存粮告罄。我让元芳暗中查探,发现他们的粮仓早已囤满了粮食,足够全城百姓吃用一月有余。”狄仁杰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锭,“这是他们与外地粮商交易时,锦衣卫截获的凭证。这种刻有‘恒源’字号的官银,只在二皇子的封地流通。”
朱平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好一招釜底抽薪。景云新政的根基,便是民心。而没有什么比粮食更能动摇民心的了。顾言明面上的试探是虚,暗地里搅乱景云的经济,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主公,是否要立刻查封粮店,平抑粮价?”萧何问道。
“查封?”朱平安冷笑一声,“太便宜他们了。”
他转向一旁的陆柄:“陆柄。”
“属下在!”
“着你部锦衣卫,立刻封锁这三家粮店,将所有囤积的粮食,一粒不留,全部充公!在城中广场设立粥棚,免费向百姓放粮三日!”
“遵命!”
“另外,”朱平安的声音变得冰冷,“将那三家粮店的主事人,以‘扰乱市价,勾结外人,意图动摇国本’的罪名,给我就地拿下。明日午时,就在粥棚前,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是!”陆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领命而去。
雷霆手段,杀鸡儆猴!
消息传出,整个景云城为之震动。百姓们听闻瑞王不仅要免费放粮,还要斩杀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无不拍手称快,对瑞王府的拥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场足以引发动乱的粮食危机,就这样被朱平安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转化成了一场收获民心的盛宴。
书房内,贾诩看着窗外百姓欢呼的场景,幽幽说道:“主公,顾言此来,一为试探,二为挑衅,三,便是埋下这颗钉子。这次的粮商,只是小打小闹,二皇子真正的目标,是您一手建立起来,引以为傲的整个经济体系。”
朱平安深以为然。他意识到,与张秉正的斗争,是摆在明面上的政治军事对抗,大开大合。而与这位二哥的斗争,将是一场更隐蔽、更复杂的战争,战场在钱庄、在商路、在民心,在每一个看不见硝烟的角落。
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就在朱平安凝神思索,准备应对二皇子后续可能发动的经济攻势时,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
王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这位一向沉稳老练的水利大家,此刻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神色慌张,嘴唇都在哆嗦。
“主公,不……不好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运河……运河挖出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