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在夜空中绽放的妖异红莲,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戚继光等人的心头。
信号已发,再无转圜余地。
一旦京城那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拿到这“如山铁证”,接下来等待景云的,便是朝廷大军的雷霆之怒。谋逆之罪,足以让此地万劫不复。
山谷中的气氛,一瞬间凝固到了冰点。连典韦和许褚都收起了憨直,脸上满是肃杀,握着兵器的手青筋贲起,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将眼前这些报信的家伙砸成肉泥。
然而,作为旋涡中心的朱平安,脸上却无半点惊惶。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那朵即将消散的红色烟花,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盛景。
“文和,”他侧过头,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看来我们的客人,对这份我们亲手送出去的‘大礼’,相当满意啊。”
“地鼠门”头目的狂笑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朱平安,那双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恐惧与茫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诩向前踱了两步,昏暗的火光在他瘦削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谁告诉你们,这里是铁矿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头目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这满地的赤玄铁矿石,难道是假的吗?我们亲眼所见!”
“哦?赤玄铁?”贾诩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森然的冷意,“王景先生,看来我们的实验成果,被人误会了啊。”
随着他的话音,矿洞深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车轮滚动声。
在所有“地鼠门”刺客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王景带着一队满身尘土的工匠,推着几辆独轮车,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车上装载的,并非他们想象中更多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赤玄铁”,而是一堆堆黑不溜秋、品相差到极点的普通铁矿石,甚至还夹杂着大量灰白色的岩石,一看就是毫无价值的废料。
“地鼠门”头目彻底懵了,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王景走到车前,拍了拍车上的废矿石,任由石粉沾满手掌。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块“赤玄铁”样本,又看了看那群呆若木鸡的刺客,朗声解释道:
“诸位有所不知,此地的确是一处旧矿脉,但早在百年前就因矿石品位过低,炼不出几两好铁,而被朝廷废弃。我们瑞王府之所以重新启用此地,并非为了开矿,而是在进行一种全新的‘炼焦法’实验。”
他指着那些废矿石:“此法能用劣等焦炭,提升炉温,将这些废矿中的铁水尽数逼出。至于你们看到的所谓‘赤玄铁’……”王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红色粉末在废矿渣上一抹,那矿渣立刻染上了一层与“赤玄铁”别无二致的暗红色。
“……不过是炼焦实验中,不慎混入了西域一种特殊染料的矿渣罢了。看着是挺唬人,实则一钱不值,连寻常的生铁都比不上。”
骗局!一个天大的骗局!
“地鼠门”头目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昏厥。他们拼死拼活,自以为挖到了惊天秘密,结果……只是人家实验剩下的一堆垃圾?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等他从崩溃中回过神,狄仁杰手持一卷文书,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此乃我景云府库的存档文书。”他展开文书,声音清晰而有力,“上面详细记载了,此‘龙骨坳’废矿的勘探记录、废弃年份。另外,这里还有瑞王府为进行‘炼焦法’实验,向工部报备的立项文书,以及我们这半月以来,每日的实验耗材、进度与成果记录,所有文书皆有官印为凭,天衣无缝。”
一环扣一环,证据链完整到令人发指。
那头目看着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矿渣,看着狄仁杰手中那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文书,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他明白了,从他们踏入景云地界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们拼死送出的消息,不是什么扳倒瑞王的铁证,而是一封寄给他们雇主的……乌龙信。
“噗——”
头目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郁气,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了下去,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看着这群失魂落魄的“地鼠”,朱平安脸上露出了“仁慈”的笑容。
“既然是误会一场,本王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他挥了挥手,示意戚继光让开一条路,“你们可以走了,回去一五一十地告诉张秉正。就说本王在景云,正在潜心研究利国利民的炼铁新技术,欢迎他老人家随时派人前来‘观摩’指导。”
这番话,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诛心。
“地鼠门”的人如蒙大赦,又如丧家之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向谷外走去,连滚落在地的那块“赤玄铁”样本都忘了捡。
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黑暗中时,贾诩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又幽幽地飘了过来。
“对了,有件事忘了提醒诸位。”
众人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
只听贾诩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地鼠门’此次行动,酬劳不菲吧?不知张大人是直接将银票付给了贵派的门主,还是……先付给了鸿煊王朝的三皇子赵景曜,再由那位殿下,转交给你们呢?”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地鼠门”成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瞬间想起了前段时间,在地下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天蝎”组织因内鬼出卖,导致刺杀瑞王行动失败的传闻!
难道……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们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们为之卖命的雇主,竟然还和敌国皇子有牵扯?这潭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要黑!
一时间,怀疑、恐惧、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对首辅张秉正的信任,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朱平安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
京城,首辅府。
张秉正收到“地鼠门”带回的“真相”和那块所谓的“赤玄铁”矿渣样本后,气得将心爱的紫砂茶壶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他勃然大怒,感觉自己被朱承岳和朱承云那两个黄口小儿当枪使了,颜面尽失。
他正要发作,命人将这两个皇子叫来训斥一番,一名心腹却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递上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密报。
“大人,鸿煊王朝那边,加急送来的。”
张秉正狐疑地拆开密报,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却也触目惊心: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已集结重兵于边境,意图不明。而他手中,正握着一份据传是从泰昌叛臣手中获得的,指向某处“战略级矿脉”的舆图。
张秉正瞬间如坠冰窟,冷汗直流。
他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