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那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书房内激起了千层浪。
陆柄则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锦衣卫的情报,三年前京中权贵的病历,并非他们关注的重点。
贾诩那双细长的眸子眯得更紧,反复咀嚼着“离奇的重病”这几个字,里面似乎藏着某种他尚未勘破的玄机。
唯有狄仁杰,抚须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似有所悟,却又难以捕捉。
朱平安凝视着荀彧,这位新来的谋主,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没有多问,直接下令:“陆柄,动用锦衣卫所有力量,查清三年前,那笔款项批下前后,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其直系亲眷的病案,任何异常,不得遗漏。”
“怀英,元芳,”朱平安转向另外两人,“你们从太医院入手,务必将当年所有相关的脉案、药方都找出来,尤其是那些被诊断为‘不治之症’,或病情‘离奇’的案例。”
“臣等遵命!”三人齐齐应声,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高效。
一声令下,整座六皇子府邸,不,是朱平安麾下隐藏的庞大机器,都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狄仁杰带着李元芳,几乎是住进了太医院的档案库,与那些积满灰尘的故纸堆为伍。一位位当年在职的御医被客气地“请”来问话,从他们模糊的记忆中,试图拼凑出三年前的点滴异常。
另一边,陆柄则亲自坐镇锦衣卫的秘密据点。锦衣卫的档案库,比太医院的更为详尽,也更为阴暗。它不仅记录着官员的功过,更记录着他们不为人知的隐私,包括家眷的健康,甚至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疾。
无数的卷宗被翻开,无数的名字被筛选。
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初的几天,进展并不顺利。
京城权贵众多,三年前生过病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寻常病症,与“离奇”、“不治”相去甚远。
贾诩和萧何留在府中,协助荀彧分析每日汇总上来的零散信息,试图从中找出规律。
书房内的灯火,常常彻夜不熄。
转机出现在第五日。
李元芳从一位年迈的御医口中,撬出了一条关键线索。
老御医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三年前……若说离奇的重病……倒确有一例。当朝国舅,王显大人,曾染上怪疾,一度……一度传闻已经准备后事了。”
国舅王显!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娘舅!
这条线索,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眼前的迷雾。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柄那边也有了重大发现。
“殿下!”陆柄带着一身风尘,匆匆赶回,声音中难掩激动,“锦衣卫密档记载,三年前秋,国舅王显确实病危,遍请名医束手,太医院亦言无力回天。”
他摊开一份泛黄的卷宗,指着其中一行字,字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但诡异的是,半月之后,国舅爷竟奇迹般康复。而他康复的时间节点……”
陆柄顿了顿,抬头看向朱平安和荀彧,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正好是皇后娘娘以‘为陛下祈福’为名,从京郊皇家寺庙‘清修’回宫之后的三日内!”
皇后祈福归来,国舅死里逃生。
这两个看似孤立的事件,在时间轴上,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荀彧身上。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了荀彧面前。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只是眸子深处,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殿下,”荀彧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皇后离宫,国舅病愈,内务府三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
他将面前的几份情报轻轻拢在一起,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笔钱,并非用于修缮宫殿。”
贾诩眼中精光大盛,几乎是脱口而出:“而是用来买命!”
荀彧微微颔首,对贾诩的敏锐表示赞许,这省去了他不少解释的功夫。
“不错。”荀彧继续解释,“江湖之中,素有传闻,存在一些身怀异术的隐士高人,或掌握着早已失传的古方神医。他们能治愈世人眼中的绝症,起死回生亦非虚言。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索价必然是天文数字,且行事极为隐秘,不欲为外人所知。皇后娘娘动用国库巨款,不惜冒着欺君罔上的风险,所为者何?”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朱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是为了救她那个病入膏肓的弟弟,王显!”
从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重病”入手,层层剥茧,最终直指事件的核心。这位荀先生的逻辑与洞察力,当真是神鬼莫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而是一种洞悉人心、俯瞰全局的恐怖智慧。
刹那间,所有的谜团豁然开朗。
那笔消失的巨款,皇后诡秘的行踪,王家的讳莫如深,此刻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买命……”萧何喃喃自语,额角渗出了冷汗。他掌管财政,深知三百万两白银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泰昌朝一年税赋的十分之一!
狄仁杰抚着胡须,面色凝重:“挪用国库,私救外戚,此乃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一旦曝光,皇后必然万劫不复!”
陆柄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太子若知情不报,同样是欺君罔上,储君之位,旦夕不保!”
整个东宫,都将因为这件事,面临灭顶之灾!
一个致命的把柄,就这样落入了朱平安的手中。
书房内的气氛,在短暂的恍然大悟之后,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真相固然惊人,但如何利用这个真相,才是眼下最大的难题。
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习惯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殿下,此事证据确凿,不若直接……”
“不可。”荀彧打断了他。
贾诩看向荀彧,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荀彧迎向他的目光,平静地解释:“李将军之意,我明白。但此事牵连太广,皇后与王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我们贸然将此事捅出,固然能重创东宫,但也可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他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朝堂剧震,于殿下眼下的根基而言,并非好事。更何况,我们现在掌握的,多为间接证据和推论,虽已接近真相,但若对方抵死不认,强行攻讦,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说我们构陷中宫,用心险恶。”
朱平安认同荀彧的看法。这件事,必须一击致命,不给对方任何反扑的机会。
荀彧转向朱平安,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他内心的每一个想法:“殿下,这份证据,现在还不能用。”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上:“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一个让太子殿下,自己把刀递到我们手上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