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还没回答,宋成鑫对苏筱招招手:“来,品鉴一下。”
“是!”苏筱迈步走到宋成鑫的身边,看着他刚刚完成的这一幅字。
心想事成。
“如何?”宋成鑫明摆着是在考教苏筱了。
苏筱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外祖父这一手字自然是极好的。在家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当年外祖父殿试时,成绩本来跟另外一个人不相上下,先皇很为难,这个时候,有人偷偷告诉先皇,宋家子就是文人墨客圈子里盛传的泼墨客。偏巧,先皇也极其欣赏泼墨客的画作,因此当场拍板决定,您为状元!”
“以前年幼,不懂状元的含金量。直至后来经历了一番波折,方懂世家培养出一个状元,是要付出多少的心血和心力。说是倾一家族之力,也不为过。”
“每一个家族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尽力托举晚辈,让自己的后背踩在自己的肩膀上,爬到更高的位置。谋求的不过是子孙昌盛,繁盛不衰。”
“可天下怎么会有不衰的呢?连王朝都不能幸免,何况普通人?”
“外祖父年轻的时候,想必是雄心壮志,励精图治,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可多年的宦海沉浮,一点点的抹去了曾经的棱角,遮住了曾经的光华。”
“这不是懦弱,这不是胆怯。而是生存的智慧。就像您的这四个字,心想事成。不求峥嵘岁月,但求平安顺遂。”
“您这字啊,依然是极好的。”苏筱微笑着回答:“至少在我的眼里,依然是无瑕的!”
宋成鑫惊讶的看着苏筱,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苏筱的回答是这样的。
他真的不满十四岁吗?
为什么他眼底的沧桑和通透,像极了一个在官场浮沉多年的老手?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优秀成这样?
他似乎有点理解,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将这个庶子视为己出了。
有这样的孩子傍身,确实不必害怕未来老无所养老无可依。
“读过什么书?”宋成鑫又问道:“这些都是你父亲教你的?”
苏筱摇摇头:“不是。”
“那是?”
“我老师教的。”
“你老师?”
“是的。”苏筱面带微笑的给自己编造了一个牛逼克拉斯的身份:“我的老师,是一个隐世高人。他不教我四书五经,只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武艺、谋略心术,教我求生的能力,教我一些别人可能看不上,但是却能绝境求生的技能。老师说,他没办法让我封侯拜相,却能让我身处逆境,不被打倒,不被击垮,别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我能活下去!”
“以前我不以为然,总觉得他偏心偏见。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他老人家早已经看透一切。大豫朝已经腐烂到了根子上,封侯拜相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花败之时便是腐朽之日。”
“放肆!”宋成鑫厉声打断了苏筱的话。
“是。”苏筱嘴上认错,可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
“你,你……”宋成鑫不知道该怎么教训这个孩子了。
因为他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外祖父,我不会留在京城读书。因为科举之路不适合我。我们也不会留在京城,因为我想去南方看看。”苏筱说道:“母亲亦如是。”
“为什么要去南方?”宋成鑫问道。
“外祖父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苏筱反问。
“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宋成鑫追问。
“真话是,大豫朝大厦将倾,留在京城将成瓮中之鳖。等南北战火燃起,京城就成了众矢之的,兵家所争之地。战火犁过的土地不宜居。”
“假话是,我听说父亲跟着别人去了南方,我们自然是要跟过去,一家团圆。”苏筱面不改色的回答。
宋成鑫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一拍桌子:“你。大胆!”
“其实外祖父也认同我的看法。不然,外祖父这字不会这么的隐忍圆滑!”苏筱说道:“我懂。”
宋成鑫气笑了。
宋家这么多子弟,没有一个人能读懂他的苦心,却没想到,让一个外人给看穿了。
“外祖父也该为将来做打算了。”苏筱开口说道:“是忍辱负重等新皇入朝,还是顺势而起,从龙之功?”
“你……”宋成鑫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孩子的野心也未免太大了!
真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外祖父,我这个人不太擅长官场。所以,要么隐居荒野,闲云野鹤,逍遥散人一个。要么——雄踞朝堂,那万人之上的位置!”苏筱对宋成鑫行礼:“苏筱只对外祖父说这一次豪言壮语。请外祖父放心,不管成败,我都有能力安置好母亲和一众家眷,让她们过上顺心如意的日子。”
“罢了!”宋成鑫不由得叹息一声:“你这小家雀儿,野心勃勃。等你栽了跟头,就知道其中厉害了。”
“是,小家雀会摔跤,但是也能脱去一身杂毛,蜕变为一只翱翔九天的雄鹰。褪毛之痛,我无所畏惧!”苏筱直视宋成鑫。
至此,宋成鑫的试探已经有了结果,苏筱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志向。
“去见见你外祖母吧!”宋成鑫摆摆手。
“晚辈告退。”苏筱行礼,后退几步,退到门口的位置这才转身离开。
苏筱一走,宋成鑫马上问自己站在一边的心腹:“这个孩子,你怎么看?”
心腹微微一笑:“野心勃勃,却清醒自知。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老辣和心计。此子不可限量!”
“没想到苏家一堆老倭瓜,倒是长出了一个好瓜。”宋成鑫说道:“行了,我也该去见见我的女儿了。”
说完,将自己写的字,随手撕烂,丢进了垃圾桶。
一副已经失去了棱角的字,不配保留。
更不配他用印。
另一边。
宋氏扑进老母亲的怀中,哭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年,她受到的那些委屈,真的是不能说不能传。
其中苦楚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既然已经回到了京里,就在这里住下!”宋老夫人擦着眼泪说道:“这里是你的家,想住就住,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站在一边的大嫂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依然无懈可击,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几分见外:“老太太可别掉金豆子了,要是把妹妹哭心疼了,以后再也不敢回来了可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