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行璋撑着下巴,打量了他一番。
今日出行可是有趣,先是发现东青一一直跟在后天,甩也甩不掉,又不肯出来,不知打着个什么主意。
再是被小乞儿跟着,这个倒是先出来了。
冼行璋能忍他这么久,还是因为他身后的烟雾没什么坏心,就是单纯想跟着她玩玩。
否则按她的性子,早就把他揪出来了。
“跟着朕这么久,东将军也是想暗中保护朕?”
东青一讪讪道:“臣久不回都城,一时被都城迷了眼,今日有幸偶遇陛下,却错意,斗胆暗中护卫您,望陛下恕罪。”
他没撒谎,被南都迷了眼是真。
还未进城,单是城外多个县城,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百姓看上去不再是行尸走肉了,地里收成高,人也看着壮实了。
再往地里看,耕种的百姓虽辛苦,却有了更多工具,人人有份,劳作一下变得快速许多。
加上有盼头,大家都干得起劲。
进了城,连东青一这样的粗汉子也不得不感慨。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民生。
城里修着宽阔赶紧的道路,来往车辆行人都是井然有序的,地上的污水没了,连以前百姓爱往地上扔的习惯竟也不见了。
往东看,桥下的河水清澈,浣衣的百姓三三两两,说着各自的家长里短。
嬉闹的小童举着根子,时而去阿母哪里撒娇讨点银钱,就能去街上买上几个糖丸子、油团子。
往西看,高大的水车一刻不停的转动,旁边一眼看不到头的工坊。
见工坊旁还有店铺,店铺前人不多,东青一走过去。
不看不知,对方店里摆着的竟是精面!
店里有几个汉子在搬东西,小二见人来,热情地迎上。
“客官,您要什么面?”
“呃,有介绍吗?”
小二诧异,见对方真的困惑,只当他是外地来的。
“您这可是来得巧,夏收刚结束,咱现在都是新面,您要粗面、细面,还是精面,咱都有,当然,您若是想要陈面、麦饼咱也是有的。”
“不过,看您气度不一般,还是细面、精面适合您,现在粮价低,咱们卖得便宜,您可别担心。”
东青一顺着他的介绍将店里各种面一一看过,忍不住提出疑问。
“这精面你们也敢磨?”
小二愣了下,忍不住笑了,“客官您别多想,这精面是用水磨磨的,喏,您瞧,就在旁边这几个水磨坊,那水磨一动啊,磨麦子都是几千几万斤的磨,要什么精面没有?”
东青一久久不能回神。
当日晚,他就翻进了水磨坊,他用火折子照着水磨看
他头一直往上抬,冰冷的巨石蛰伏在黑暗中,叫人胆寒,确实巨大无比。
接下来几日更甚。
他看到了铁匠处打农具用的都是精铁,比钢都不差。
还被织布坊的声音引去,里面全都是女子在织布,还被街里邻坊羡慕她们得了个好工作。
再看看,连码头边做工的汉子都能吃上满满的粟米饭,添个粗面蒸饼更是不在话下。
东青一恍惚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
是南朝吗?
他是不是走错了?
来得太早,按时间,大部队还有五六日才到,东青一想跟人发泄一下震惊都不行。
直到今日,他终于看到了冼行璋。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冼行璋。
冼安南很喜爱这个孩子,从前总把她带到天和殿玩,东青一这样少回来的人也记得。
只是一眨眼,小皇帝竟然长这么大了。
她的丹凤眼跟冼安南一样,只是比之冼安南的内敛宽和,她更具锋芒,也显得更像一个帝王。
东青一看着她,一时想到冼安南,一时想到温尚云,弄得他十分纠结。
此刻,他还是不曾抬头看冼行璋,只是恭敬地行礼。
冼行璋看着他背后的烟雾换来换去,也没了敲打他的欲望。
“起吧,难得来了,一同去梨园吧。”
直待到了梨园,齐孟等人还是不能理解。
今日出来这一趟怎么这么奇怪。
东青一是望守将军,比齐孟高一阶,齐孟是认得他的。
但是按行程,他现在不该出现啊!
至于林茨憬,她是彻底懵了。
她摸着下巴思考。
这女帝好像有点特异功能,难道是未卜先知?
这样那些先进的技术好像就可以说得通了...
而沉默的水杉:无所谓,反正陛下开心就行。
唯一不受影响专心看戏的只有冼行璋,她还有空招呼几个人都坐下,站着看太累了。
待在二楼视野最好的看台内,冼行璋用着管事奉上的茶点。
台下的戏班已经很成熟了。
虽然他们的戏腔并不很符合冼行璋脑海里的刻板印象,认真来说,他们不是在唱戏,是在演戏,就像是舞台剧音乐剧。
台上戏子妆也不浓,但是每个人都演得入戏,仿佛身临其境。
少年主角家中突逢盗匪,家人四散,为了寻找唯一活着的阿姐而远行,一路碰壁,惹出不少笑话。
台下的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见少年好不容易打死只兔子,将其捆住要生柴火,兔子却一蹬踹上少年下巴逃之夭夭,少年赶忙去抓,又路遇长得吓人的木桩,吓得直喊饶命。
像是看了一集倒霉熊。
台下观众纷纷大笑。
只是这场戏也是乐景衬哀情,少年唯一的亲人阿姐早已去世。
少年一路艰辛终化为乌有。
散场了,冼行璋也回宫。
东青一乖乖地告退,但他明天会在巷子等冼行璋,所以冼行璋也没管他。
演完戏的康源擦擦眼泪,往后院去褪下戏服。
路过的管事向他打招呼,“小康,演得不错,有进步。”
康源腼腆地笑,“谢谢。”
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他也有个阿姐的缘故,刚刚演到后头,竟叫他分不清现实了,心里不安得很。
可是阿姐在宜春县给贵人做女使,哪里会出事,真是胡想。
竖日,冼行璋按约定来了。
池钺则在宫中帮着整理奏章。
对于陛下这种突然偷偷出宫的行为,池钺早已习惯,至少陛下看上去比她们都胸有成竹,又无人能管,那便随陛下高兴罢。
林茨憬没有被冼行璋召来,但她却自个儿来了。
跟在女帝身边越久她越好奇,对方有时比她还奇怪,忍不住让人想探究。
在巷子口见到林茨憬,冼行璋只挑了挑眉,没有开口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到的时候,秦雨正靠在墙边,用脚碾着小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
见人来了,他立刻站直身子,满面春风地问好。
“贵人好,今日风清气爽,正是出城的好时候。”
见冼行璋要踏进来,他连忙阻止:“哎哎哎,贵人可莫要脏了鞋,请往外走。”
秦雨很上道,领着人往城外走去,一路不停嘴,叽叽喳喳。
只可惜他遇到的都是一群冷漠的成年人加苦夏的冼行璋。
竟没人搭理他。
秦雨说的地方并不远,只是有些破烂潦草。
是一个不知被废弃了多久的小院子,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藏在都城与南郊的边界处,比贫民窟还要来得不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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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里,却是毫不突兀。
周围的屋舍街道,跟这个院子风格是一摸一样。
鱼龙混杂,脏污恶臭。
至少面前的院子算得上齐整,周围的屋子多是用茅草跟木头捆住搭起的棚屋,这个院子却还能有几块砖石。
院子不大,但里头人却极多,连冼行璋也被震了一下。
昨日见到的几个乞儿在,还有十来个乞儿和小童,更奇怪的是,还有一些低着头或是躺着的年轻男女。
他们个个消瘦,尤其是躺着的,看起来像是生了大病,气息奄奄。
但是,他们长得较贫民窟格格不入,再如何也是普通人里算得上长得好的。
冼行璋将目光转向秦雨。
这个讲了一路话的少年,此刻却只是看着她抿唇笑了下。
这里不仅是个乞丐窝,还是个暗娼窝。
“你想我怎么做?是想要我救人?”
冼行璋神色平静,好像不为这幅场景所动。
秦雨垂眸,“这些人,他们本来不是我们这里的,是被人丢过来的。”
他指向那群年轻男女。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身上得了病,还有的年纪大了不要了,被扔到这块儿,我们时常接济他们一点儿,一来二去,就都成了朋友了。”
“我知道您是...贵人。”
秦雨有些讨好地朝她笑,双手作揖。
“您有通天的本事呢,也可怜可怜我们吧。”他一直笑,却笑得可怜,笑得难堪。
“那些贵人都不会管我们的,可是娴姐姐她们病得厉害,不治就要死了。”
他的同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可他知道,只有他知道。
他们是乞丐,这是没出路的,连户籍都没有,这辈子一眼就望到头了。
可是秦雨原本不是乞丐。
他不想让同伴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更不想让这些姐姐哥哥病死在烂泥里。
冼行璋朝他看去一眼,抬脚朝院里走去。
齐孟伸手欲阻止,手悬在半空,但还是放下了。
他沉默地跟在冼行璋身后。
往里走,先经过的是乞儿。
这里的乞儿手里都拿着些东西,或是在木刻,或是在抖麦子,或是在教别人读书识字。
秦雨跟着解释:“我们时常去外头做短工,下地或是搬东西,但是拿的钱少,今日您要来,我就叫他们都回来了。”
冼行璋点头,步伐不停。
再往里,便是被扔出来的暗娼小倌。
她们都没有抬头,对冼行璋一行人的到来显得格外不在意。
林茨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手臂上的累累伤痕,一层叠着一层,触目惊心。
那个女子时不时在伤疤上挠着,神情麻木,像是失了魂魄。
躺在稻草上的小倌,眼睫微阖,身上有股异味,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疤,从额头延伸至下颌,虽然结痂,但棕红的印记像蜈蚣爬过,令人不忍。
与人们所熟知的青楼花街不同,男、娼也是古人消遣的一大乐趣,自汉以前此风便已成型,后世也不曾消减,象姑馆也因此而生。
男人为了发泄欲望,追求享乐,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情形,叫冼行璋越走越慢,越走越沉重。
她一刻不停地推着南朝走,可还是有万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乞丐、暗娼、苦工,她看得见,可还有流民、未教化的山民,这些她看不见,却也不敢忘。
看得见看不见的,冼行璋都不能不在乎。
禁军时常为扶理宫寻来孤儿乞儿,可如此近的南郊,却被忽视了。
连乞儿也分阶级吗?
冼行璋垂下的手慢慢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