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拉我一下，谢谢你。”
七九握住齐俦的手，哼哧哼哧地爬上马车，进了车厢坐在左侧后长舒一口气。
见人都坐好，齐俦扫视一遍准备出发的队伍，大家都换成商队的装扮，看上去有模有样。
齐俦满意的点点头，回头朝车厢内喊了一句，“沙先生，七九小哥，坐稳了，咱出发了。”
随后一扬手，禁军“商队”就默契地踏上前行的路。
七九很兴奋，他掏出小包袱里的书册，又拿出装着吃食的木盒，把这些都摆在小案桌上，一切准备就绪。
他亮晶晶的眼睛对上沙渺略显颓废沧桑的眼睛，七九声音很轻快。
“沙学官，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听老师说你身体不好，若是路上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努力照顾好你的！”
他拿起木盒，里面装的的是圆滚滚的豆粉粘糕，是都城里时兴的，孩子们都爱吃。
就连阎院长也爱吃，这可是七九偷偷发现的，想来沙渺也会喜欢。
但是沙渺还是那样冷漠，他不爱讲话，尤其是逃离周朝后，他不想跟任何人有交际，更别提七九这奇怪的好意。
“不吃，不用。”冷淡的回答了他这两个问题后，沙渺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七九。
“好吧，那沙学官你好好休息，等要修整时我再叫你。”
七九做乞丐时什么人没见过，他一点异样都没有，那从下方箱子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毯子给沙渺盖上了。
！什么东西？
沙渺猛地睁眼，正要拒绝，七九就不由分说地按下他抗拒的手。
“不行不行，老师说了，您得注意身体，现在春寒未过，还是得盖被子。”
七九嘴里一刻不停，絮絮叨叨，沙渺本就疲惫，掰不过他又不想开口讲话，最后竟累的出了一身汗，盖着被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累晕了。
接下来的时日，两人就如此诡异又和谐地做起了舍友，马车里的舍友。
两人并不是都如此闲的，更多的时间，七九在一旁看书背书，沙渺则是不停地翻看医学书籍，寻找古方，时不时把各种药材拿出比对。
沙渺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但他的任务是解决瘴气和将水蛊药方不断改进，直到有更高成效。
队伍时常停下修整，在这个时候，他会让禁军帮他寻药材，但对方寻来的总是不对，要买又很麻烦，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个时候就显出七九的用处了。
正如现在，不知适才跑去哪里的七九拨开草丛，钻了出来。
“沙学官，”七九捧着葶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这葶苈上还沾着露珠，真可谓新鲜了。
刚刚被沙渺训了半晌的禁军一瞧，“这不是胡菜吗？”
齐俦咬着死面饼，有些含糊地问：“什么胡菜，不是葶苈吗？”
沙渺深深无奈，采药这种事还是得让七九这样学过的人去做，刚刚那个禁军给他捧回来碎米荠，两者可谓截然不同。
好吧，有一点点相似，但是一个是泄肺力消水肿，一个是清热止血，堪称截然不同，这些禁军实在让人头疼。
“沙学官，给你，”七九把葶苈递给学官后，拿着厚厚的日记本，小心的在上面记录自己学到的新知识。
这个本子纸页雪白结实，可是少有的金贵物，是老师奖励他的。
七九帮沙渺找药材，为的也不全是沙渺。
毕竟他出来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沿途的一草一木，七九都巴不得贴上去看两眼，一是巩固书里的知识，而是为了发现新的植物。
合上本子，七九不禁感叹。
果然，读万卷书跟行万里路是相辅相成的。
另一边，齐俦正在不走心地安慰被训的那个禁军。
“沙先生太难伺候了，”禁军委屈地说。
“嗯，”齐俦嚼嚼嚼。
“何况他就描述了一下，还说得那么快，我哪里记得住，”禁军撇了撇嘴。
“嗯嗯，”齐俦嚼嚼嚼。
“什么葶苈，我看跟胡菜也差不多，没准还没胡菜好吃呢，”禁军鼓起嘴。
“嗯嗯嗯，”齐俦有点噎到，急忙灌了两口水。
见校尉吃得这么欢，禁军也按捺不住，拿起死面饼咬了一大口。
禁军：！
你别看这是死面饼，给现代人吃人家嫌它没味又难嚼，可放在古代，这可是白面做的饼。
有麦香，口感细腻，还有股子甜味，最重要的是顶饱。
这可是贵人老爷吃的东西，现在也轮到他们吃了。
禁军与齐俦对视一眼，也点头，“嗯嗯嗯！”
齐俦好容易顺下去，他喘口气，有点好奇那个胡菜。
“你说的那个胡菜，好吃吗，我还没见过呢。”
禁军咂摸下嘴，思考几秒，果断点头。
“好吃，脆嫩嫩的，长得也好看，黄色的小花，有点香。”
见人感兴趣，他又道：“校尉你没见过也正常，我以前住汉中郡的，十几岁才到南都，那个胡菜都是西北有的，往我们哪传，但是也不多见。”
齐俦一听那么远，就不再关注了，转头吃起面饼。
......
几日后，一封诏令封倪氏为皇商，女帝亲令其少东家倪观复为司贸使，掌西行商路榷场，秩同六品。
接到圣旨的倪观复意气风发，不顾家中族人的震惊狂喜羡慕，她整理好行装，就跟着天使去了衙署。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倪观复在出行前最后踏入的地方是纺织坊。
有欢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成为坊里的二把手。
见倪观复过来，她满面笑容：“有欢见过司贸使。”
说着盈盈弯腰一拜，倪观复赶忙拉住，被这称呼羞红了脸。
“这是干什么，不过是个司贸使，咳咳，用不着做这些。”
她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倒是新鲜。
有欢用手掩唇，遮住笑意，开口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你就要启程了吧，东西可收拾妥当了？”
“都收拾好了，放心，”倪观复回答她，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过来看看。”
这下了然了，她也不戳破对方难得的扭捏。
“少东家且放心，您这次西行回来，我保管看好坊里，等您回来，还您一个完完整整的纺织坊。”
有欢在这里呆了一段日子，人也渐渐开朗，这样的俏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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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绝对不会说，但此时说来已经信手拈来了。
倪观复挑挑眉，拱起手行了个弯腰礼，“那便多谢女郎。”
嬉闹几句，西行的队伍在正午时分离开了都城。
这队伍浩浩汤汤，既是商路，自然少不了货物。
新织的麻布丝绸，官窑的瓷器，还有各类书籍药材、茶叶蔗糖、各类干粮，马车的数量足以说明货物有多丰富。
寻英和第五泰都在城墙上目送商队远去。
他们俩一个负责管理财政，一个负责对接外交事务。
都是和商队所行有关的，两位大臣里里外外的忙活，此刻见着商队离开才算是将此事暂告一段落。
寻英不知女帝这次又玩的什么把戏，突然要重开西行商路，谁知道西边又有什么被她惦记上了。
女帝是无利不起早的个性，想来商队没准真能带回点不一般的东西。
寻英和第五泰对视一眼，老狐狸的默契，暗中用眼神交锋一瞬。
第五泰一丝不苟地抱拳，“某还有公务，就先行一步了，寻司农。”
“第五大人慢走，”寻英也还他一礼。
旁边的随侍见状还颇感意外，自家家主不是最不喜寻司农吗，怎的这次如此和善。
寻英倒是明白为什么。
无非是见他为女帝做事，便将他看作自己人了。
寻英一把收住案卷，有些郁闷。
苍天啊，他可不是女帝的爪牙，他只是看着对方要帮的对象是黎民百姓，所以才没有拒绝而已。
南都平凡的一天，又在日升月暮中流过。
连日的宁静，还是未能保持太久。
石校尉已经在寒风中伫立一刻钟了，若非他面色阴沉的可怕，福路都要以为校尉是困得睡着了。
但是他还是能明白校尉的，毕竟这片田他才收拾过两三次，见到这幅场景都忍不住心梗。
面前的田地，就是之前王氏被收回的土地。
石柯辛勤的劳作，终于换来了一片狼藉。
“校尉，”福路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才到四月，再种也来得及，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石柯紧握着拳，强忍怒意，眉间紧绷。
他应陛下的要求，种的小半亩稻子和麦，另一半种着豆子，因为陛下说她将来可能会来瞧瞧。
石柯特地将田里的作物弄成一个讨喜的模样，远远看过来像幅图画，可还没等来陛下，却先等来一群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查清楚是谁没有？”
福路咽了口口水，他真不想说。
但还是得说，“昨日，有几位郎君出来踏青，可能是一时不察，踩踏了田地，没，没有发现罢。”
福路真的服了，踏青踏什么青，踏到田里了，咋这么闲。
“名字。”石柯知道他为什么犹豫，但是他懒得理。
无非又是那些世家郎君，一个个游手好闲，只知纵情玩乐，还美其名曰“不恋权势”“只慕山水”，把自己标榜的如同闲云野鹤便舒坦了。
一片田在他们看来有什么，即便是再毁上十亩地，也不过是寻常。
他们可不管田里的粮食怎么长成，君子哪里需要在乎这等乡野粗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