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边缘已经挖出了十几座新坟。
马匹的嘶鸣、锅里烧草根的苦味,混着四周巡逻兵冷冷的喘息。
没错。
这些晋绥军战士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在营地里甚至可以闻到山坡上鬼子炖肉的香味。
邓震波和刘绍斌坐在同一个破旧地图前。
桌子边围了一圈军官,有的脸色蜡黄,有的眼神空洞。
此时的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报告。”
一名营长走进来,声音低哑。
“刚刚……第五团开始断水,部队情绪不稳,炊事班已开始砍树皮了。预计两日内,体力将大规模下滑。”
没人说话。
刘绍斌的手指在地图边缘不停颤抖。
他一夜未睡,眼窝塌陷,头发凌乱得像堆乱草。
“就没有……一点空隙了?”
“没有。”营长苦笑:“鬼子的围线压得很死,最近连送信的骡子都被狙掉了,我们现在,是完全的信息盲区。”
寂静如死。
几分钟,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那我们是不是……被司令部放弃了?”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抬起头,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在说话那名旅长身上。
他刚不过四十岁,眼圈红得像烧糊的铁锅,嗓音带着颤抖。
“不是我胆小,也不是我不想打,可这都第五天了,司令部一个信儿都没有,他们知道我们被围,但什么都没做,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们了?”
没人反驳。
因为没人能给出一个反驳得了的理由。
邓震波长叹一口气,拽着椅子往后一靠,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是的,我们被放弃了。”
“司令部那边也好,上级参谋部也罢,他们不是看不到我们被围,是不敢赌。”
“我们两个军,打不得,跑不了,救不动。”
“他们一旦调动支援,意味着得抽防线、得搬后勤、得把本来就不多的机动部队扯进来,然后一起陷入这个鬼坑。”
“我们……是赔本的买卖。”
没人敢说话。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不是没人来救,而是没人敢救。晋绥系内部本就派系林立,一旦战局出问题,最先不是分析战术,而是甩锅。
而他们,就是那只已经被打上“弃子”标签的牌。
良久。
又一个旅长咬了咬牙,低声道:“要不....咱们联系一下136师部的人?”
几人猛地一愣,目光齐刷刷地盯了过去。
没人说话。
邓震波眉头跳了跳,眼神复杂。
“你知道你说的这话,叫什么吗?”
那名参谋挺直了腰:“我知道,这话叫不忠。但我也知道,现在叫求生。”
“我不是说让咱们跪着投降。是跟他……谈谈。”
“我们两个军,就这样耗着,就是等死。人心已乱,战力也乱,鬼子根本不进攻,就是想看我们烂在这儿。”
“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如一支旅部。可李云龙呢?”
说到这里,这个旅长强忍着饥饿站了起来,伸手指了指地图。
“正面主攻线是136师,鬼子最忌惮的也是他,重炮,火力网全部在他那边。”
“人家一个旅都能跟鬼子精锐打得有来有回,而我们两个军却让人家围成麻花。”
“各位长官,兄弟们,咱们心里明白的很,现在要是谁能救我们出去,那就只有他。”
“问题不是我们投不投奔,而是人家救不救我们,人家收不留我们?”
这一番话说下来。
临时指挥部内再次陷入到了漫长的沉默。
他们心里清楚的很,李云龙不是救世主。
但他绝对这这个战区最有实力的,真正拥有指挥权的存在。
跟他们这些将士不一样,人家是实打实靠实力,靠炮火打出来的。
最让他们震惊的是人家前线一响炮兵就能落点。
能在三分钟内完成一个团级的调兵。他能让鬼子不敢主攻,而选择打晋绥系的软肋。
这就是136师,这就是李云龙。
这也正是刘绍斌和邓震波没有的。
他们有的是空编制、死制度、假报功、真尸位。
他们现在甚至连战术地图都不敢翻得太响,怕的是看出更多自己被围得有多彻底。
“可……就算想求李云龙,我们也得有人去找他吧?派谁?”
“现在鬼子围着,不走一个连是走不出去的。”
“就算派人找到了,人家李云龙凭啥救你?你准备出什么?”
“我们能拿什么?兵?枪?情报?地盘?”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啊……”
空气又沉了下去。
良久,刘绍斌慢慢站起来,看着面前满屋子的军官,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声来:“人,至少我们还有人。”
“如果他真来救我们,这一仗,我们不再是晋绥军。”
“我们改编,归建,按他的建制走,我们能不能活下去,不是看阎总司令了,是看咱们自己愿不愿意把这口烂锅砸碎了重做。”
“现在,是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
“那……我们现在?”
邓震波低声问。
“等夜里风大,派一个精通地形的连突围,找李云龙,告诉他我们愿意归建。”
“如果他肯来,我们把旗砍了,听他号令。”
“如果他不肯来……那我们也认命。”
没人说话。
可众人眼里的那一抹死灰色,第一次像是被火星点燃。
这是一扬没有军令、没有通电、没有旗号的临阵起义。
但他们别无选择。
......
而外侧。
西北山腰。
鬼子第十三独立中队正占据着高地,构成外层包围圈的一角。
上百名鬼子机枪手、狙击手与轻迫击炮组隐藏在岩石和乱林之间。
中队长佐藤隆一趴在望远镜后,目光死死盯着山下那片低地营地。
那里,是晋绥军的主阵地。
“肚子饿了、嘴巴干了、马匹死了、锅灶都砸了……这群废物还能撑几天?”
中队长佐藤隆一趴在望远镜后,嘴角带着讥笑,手里把玩着一只金属酒壶。
副官轻声回道:“根据昼夜活动轨迹和烟火痕迹判断,他们已经三日没有正式炊事了,士兵换岗动作也明显迟缓,有不少人开始随意游走,没有组织。”
佐藤点点头,轻蔑道:“真是些垃圾,围住他们,比打他们更有趣。”
“帝国战术,终于压过了这帮土玐路的同盟军。”
“榻榻米之下无敌手。”
忽然!
“哒哒哒哒哒!”
远处低地山谷方向突然爆发出一串短促又密集的轻机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