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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鹿角妖与鹿中人[番外]

作者:姑获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


    “别哭了!这大半夜的,再哭把鹿角妖招来,一口吃了你!”


    琥珀海的东岸,有连绵不断的渔村,像植物一般自然生长在礁石旁。那天晚上,年轻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她两岁的女儿因为高烧哭闹不停。


    白天的时候,听从村中老人教的土方子,她先是到独居在村外的老阿姨那里,求来可止小儿夜啼的符咒,挂在女儿的摇篮边。


    那老阿姨,没有人知道她何时搬到这边。阿姨性格和蔼可亲,兴许是驻颜有术,她看起来仍像三四十岁出头一样。尤其是村中女人被痛经或者意外怀孕困扰时,她总能想出法子,所以颇受人们欢迎。久而久之,人们都在流传着老阿姨,能“看事儿”的传说。


    所谓能“能看事儿”,无非是遇到医生、警察、神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去找老阿姨,准没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天符咒还能起效果,等到了晚上,不光哭闹止不住了,还发起了高烧。这位年轻的妈妈束手无策,村里的医生因为太忙还没到,现在她只能打来井水,一遍又一遍的为女儿擦洗身子降温。


    “密林间生出一从玫瑰,


    像朝霞般绽放。


    我激动的问那玫瑰,


    我的爱人是你吗?”


    由于时间太久,她轻轻唱起摇篮曲的嗓子也哑了,趴在女儿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你这臭婆娘,给老子生出这么个病秧子!还好意思睡觉!”


    也许是因为睡的太沉,年轻的妈妈没有注意到她好赌的丈夫正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进屋。这男人看着哭闹的女儿和妻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将她踹到了一旁。


    被丈夫踢到墙边的时候,女人的头撞上了桌角。在一片朦胧之间,年轻母亲看见了墙上挂着的,自己结婚时丈夫亲手制成的鹿皮大衣。她回忆起自己仍是少女的时候,也曾是倍受呵护的女儿。那眼前的醉鬼年轻时,也曾经风流倜傥。


    他以花言巧语将少女骗上床,几个月后,许久未至的月经和逐渐隆起的肚子,宣告着新生命即将到来。


    村中的伙伴都劝她,到密林中找老阿姨,把孩子打掉。但不知道谁走露了风声,村里一时间谣言四起,慈祥的父亲也因此变得乖戾,为了家族的名声,他逼迫这位可怜的女人嫁给这个男人。


    “别哭了!这大半夜的,再哭把鹿角妖招来,一口吃了你!”


    眼前那醉鬼丈夫,正歇斯底里的猛晃着女儿的摇篮,试图阻止她的哭闹。看着此情此景,在女人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去了。


    “咚!咚!咚!”


    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半掩的房门外探出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的头。


    “太太,是您找我看病吗?”


    醉鬼丈夫还沉浸在折磨女儿的快感中,年轻妈妈挣扎着爬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医生面前,对他说道:


    “医......医生,是我的女儿,她高烧不退,我想了各种办法,您救救她吧!”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撞击,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水也模糊了双眼。


    “没事没事,快起来!”医生把急诊箱放在一旁,从里面掏出了他诊疗所用的道具。


    那醉鬼见到在村中地位颇高的医生,也知道丢人,安静的坐到了旁边。


    医生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因为高烧,红扑扑的小脸,又摸了摸她的脖颈,再把手放回自己的额头。确定高烧之后,他看见盛着井水的木桶,和放在孩子身旁的湿毛巾,对不知所措的年轻妈妈说道:


    “你的处理办法很好,这样确实能降温。”


    女人茫然的看向医生,她累了。


    像是通过答案倒推过程,医生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了诊疗方案。他打开皮制的袋子,从里面抽出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和一块虽然洗过,但仍然看起来脏兮兮的棉布,扭头又对女人解释说:


    “这孩子发热又伴着红肿,但脉搏强健。想必是因为血液过多,热性湿性过剩,所以我说你的处理办法很好,但还是需要放血。”


    其实医生不管治什么都会指向放血,并用中世纪的□□平衡理论强行做出解释,毕竟他只会这个。


    看着女人有些害怕的眼神,他又说道:“哎呀,不用怕,这种疗法已经几百年历史了。”


    医生没再多解释,他按住女孩的手臂,轻轻用柳叶刀在上面划出一个小口,然后用手用力挤压伤口的上面,试图控制出血的量。


    过了没多会,女孩的脸色慢慢变浅,也不再哭闹,慢慢睡着了。当然,说不定是因为失血过多。


    见那女孩的状况有所好转,医生开始收拾他的诊疗道具。重新背起急诊箱后,他提醒着年轻的妈妈:


    “会不会是被鹿角妖妨着了?你要不明天去找那老阿姨看看去?”


    女人没想到医生会提起这事,她空洞的眼神盯着医生的脸,嘴里默默念着:


    “鹿角妖......鹿角妖......”


    (二)


    雨停了。


    最后几滴雨水从杉树的枝桠上滑落,砸在厚厚的苔藓上,发出了沉闷声响。整片山林被洗刷过一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凛冽的,混合着腐烂树叶、湿泥和松针的苦味清香。


    灌木丛的叶子还缀着水珠,偶尔有风穿过,便簌簌地落下细碎的光点。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像一条条灰白的纱带,缠绕在墨绿色的杉树林,让林子的深处显得幽深而神秘。泥土小路被雨水浸成深褐色,泥泞不堪,印着几道不知是野兔还是狐狸留下的蜿蜒足迹。


    就在这片浓重的绿与灰之间,树林陡然稀疏了一些,露出一小块空地。空地上立着一间茅草屋。


    “啊,天气真不错,很适合修炼!”


    从茅草屋中走出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她对着雾气弥漫的远山伸了个懒腰,又走回屋去。


    茅草屋不大,但房顶的茅草盖得很密,所以屋内并没有漏水。房间里简单的摆着张床,正中央放着一张长桌,她时常还在这里为村中的人们看病。


    因此房屋内晾晒了许多草药,也有些动物的毛皮和肉干,那些则是病人们给她的酬劳。墙壁上挂着系满五彩布条的皮制法袍,以及一旁做工精致纹饰精美的萨满鼓,一同昭示了她的神秘身份。


    女人拿起萨满鼓,走出小屋,对着密林深处敲打了几声,又引吭高歌,发出林间鸟鸣般的声响,召唤着山野的生灵。


    没过一会儿,一只长着华丽鹿角的驯鹿就朝着小屋跑了过来。


    “好久不见,宝贝,带我去寻找爱人吧。”


    几天前,村中的少女们向她讨些能缓解痛经的方子,在和她们叽叽喳喳的闲聊中,她得知了自己在村子里的情人早就出轨了,对方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据说,她的情人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身为萨满,至少她想先去看看对方到底还爱不爱自己,再决定如何报复回来。


    女人不停敲动着手中的萨满鼓,上面的银铃也随之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驯鹿和着她的鼓声,慢慢坐到了地上,长长的舌头不断舔舐着女人的裙摆。


    时间已到,萨满躺在了床上。过了没多会,她的灵魂像蒸发的水汽一般,从躯壳中脱出,最终化作一阵金色的细雨,飘落在驯鹿身上。


    被萨满附身的驯鹿穿行在雨后的丛林中。她偶尔停下,并不警觉,只是纯粹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驯鹿伸出粗糙而灵活的舌头,卷食石头上苔藓,脖颈的肌肉随之舒缓地牵动。


    有时几只蚊虫围绕着她嗡嗡作响,也只是甩动几下耳朵,驱赶这不痛不痒的烦扰。


    很快,山林间隐隐出现了爱人的气息。


    “你可以啊,那老游商的闺女可水灵了,这都能让你搞到手?”


    三名村子里的年轻人沿着雨后的湿滑山路慢慢前行,他们手中的长弓证明着这些人是出来打猎的。


    “行什么行?怀孕了!那老头逼着我娶她呢!要不然今天打猎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结婚的时候给她做件皮大衣吗!”为首的那名英俊的青年语气轻佻的说道。


    身后矮胖的男人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笑容,他问那青年:“听说你先前还睡了那个住茅草屋的女人?”


    “对啊,怎么了?要不介绍给你也试试?我跟你说,可带劲了......”


    说到这,三人都放声大笑,在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


    那附身在驯鹿身上的萨满,此时正躲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她听到了,她什么都听到了,驯鹿身体充盈的血气让她丧失了身为人类的理性,此刻她只想冲上前去,用她锋利的鹿角顶翻他们。


    “那!我看见了!快追!”


    萨满的愤怒让她忘记隐藏身形,猎人们看见了她在灌木后的影子。


    猎人们将弓箭搭上弦,立刻跟随在密林中狂奔的驯鹿分散开来,试图将她包围。偶尔有人耐不住性子,萨满甚至能听见箭矢从耳畔擦过,那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


    萨满慢慢找到理智,她决定先回去再从长计议,直到她看到在林间空地中,那位落单的年轻猎人,也就是她的爱人。


    那英俊的青年仿佛认出了眼前这头驯鹿,他半弯下腰,吸引着驯鹿朝他走去。


    与恋人重逢和遭到背叛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也低下头,蹄子轻轻落在地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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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朝他走了过去。她想知道青年的手抚摸在头上时,是不是还像先前那样温热。她又想知道,他口中的情话,是不是还像先前那样动听。


    但青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立刻拔出箭矢,其余两人也从灌木丛中跳出,一箭就击穿了她的眉骨。


    萨满驱使着驯鹿的身体,她拼尽全力,将青年撞翻在地。但其余的猎人拔箭齐发,箭矢不断的射中她的肋侧和脖颈。


    当她逃离山林时,听到身后传来最后的声音:


    “跟着血迹走!把它皮剥了做大衣!”


    (三)


    第二天清晨,女人早早就醒来了。


    她那醉酒的丈夫还在昏睡,呼噜声震得门框都在响。女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也许是放血真起作用了,也没准是符咒生效,总之女孩也在沉睡着。


    脸还有点烫,但好了不少。


    女人想起了昨天医生说的话,还是决定要去找茅草屋中的老阿姨去看看。


    当她用襁褓裹着女儿,快步走出门之后,村中那些农闲的老人们看着她,口中念念有词。想想也知道,无非是议论她家的那些是是非非,要么就是丈夫又输钱了,要么就是丈夫又跟哪家寡妇搞在一起。


    “您好!请问您在家吗?”


    女人有些焦急的敲着茅草屋的房门,但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也许是出门采药了吧,她在心里暗自想着。


    这位年轻的妈妈是位勤劳的女人,她看到房后许久无人打理的荒地,便把女儿放在房前的破木箱里。然后拿起靠在窗下的锄头,想着兴许帮那位老阿姨除除草,能省下一些看病的钱。


    但她锄了没多久,就听见荒地尽头传来苍蝇萦绕的声音。


    那是一头硕大的驯鹿,它身上的皮已经被人剥去,露出新鲜的肌肉。有些值钱的部位也已经被人取走,像脊背上精瘦的肉,肋条,和腹中的肝脏。内里的肠子也被人扯了出来,从破口的地方还能看见驯鹿死前寻觅的食物。


    猎人们还试图斩下它的头颅,只剩下一些骨头和皮还连着。头上的鹿角断了一边,另外一边则是残留着被人锯过的痕迹,但因为长得太过结实,最终作罢。


    看着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年轻的妈妈目不转睛的盯着驯鹿那快要掉下来的头,像是着了魔一般,一个可怕的想法慢慢出现在她的脑中。


    她在茅草屋房前等了许久,也没见那老阿姨回来。


    由于女人中午带孩子回家晚了,没有给宿醉的丈夫做醒酒汤,那男人起身把她揍了一顿。就在她新婚时华丽的鹿皮大衣下,如暴雨般的拳头和脚踢落到她的身上。但女人没有反抗,她心已经死了。


    随后,男人一脚踹开房门,又不知道去哪儿花天酒地了。


    等到天黑,街上的行人都回家吃饭的时候,女人安抚好自己的女儿,从厨房提起一把厨刀,偷偷跑到茅草屋的房后,剁下了那驯鹿的头。


    很奇怪的是,茅草屋里面依旧没有亮起灯光,看来阿姨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今天男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摔倒了在家门的门槛旁,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在呼唤着家中女人温暖的怀抱。


    女人轻轻抱起男人,就像新婚时那样羞涩,她在他的耳畔轻轻说道:


    “夜莺轻轻在树上歌唱,


    我问那歌声动人的小鸟,


    我的恋人可是你?”


    男人感觉她轻柔的鼻息和暖和的双手,在她的怀中静静的睡着了。


    一大早,不知道为什么,村中的一户人家中围满了村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景。但好奇心依然驱使他们围了过来,胆大的人们伸着脖子望向里面的卧室,胆子小的在后面听着那些人的叙述。


    跟随着人们的目光,床上那位每天醉酒的男人已经被人开膛破肚,他身上裹着一件华美的鹿皮大衣,血渍已经在毛皮上干涸了。


    但更恐怖的是,本该扛着头颅的肩膀上,是一颗硕大的鹿头。


    “这......”


    年轻的警察已经被吓得跑了出去,他在门口不停的呕吐着,好像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见多识广的神父倒是仍然神态自若,他站在人群中,需要给村民们一个答案。


    “这是鹿角妖作祟!去喊牧师来驱魔!”


    神父宣布完这个结果,没人再去试图调查案件的本来面貌,也没有人记得这家饱受欺凌的妻女,好像就这么消失了,只剩下被歪曲后的故事。


    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随着她的脚步,鹿角妖的恐怖传说最终传遍了帝国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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