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年很少做梦,这次却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里,她又回到了那个低矮的小屋里,昏黄的烛火,斑驳地打在小年微微打盹的脸上,那个熟悉的倩丽的身影,单薄地立坐在窗前,乌目远黛,青发薄唇,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素袍,目光沉沉地看着屋外,烟雨蒙蒙的黑夜。
苏小年惺忪着一双梦眼,轻轻地吸了口气,生怕将这难得的场景给打破。
“小年,你醒来了?”
像是感知到一样,窗前的妇人默然回首,一双秋水般温柔的眸子,在看向小年的时候,蒙上一层淡若的,婉婉的光。
“娘……”
妇人缓缓地从床边走了过来,一双素手,细致地将跌落在一旁的薄被,盖在小年身上,微凉的指尖怜惜地抚了抚小年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乖,再睡一会。”
眼看着那双让自己怀念了好久的手,就要收了回去,小年忙伸手拉住,恋恋不舍地抵在自己的脸颊上,一抹酸楚的热意划过眼角,苏小年吸了吸鼻,闷声道,“娘,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女子静籁的目光好一会落在小年身上,像回忆一件稀世的往事一样,目光渐渐怔忡。
小年眷恋地将那双温柔的手抚了又抚,轻声道,“那一年,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你说着同样的话,让我乖,再睡一会,可是我睡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你。”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抵在自己脸颊的那双手微微一滞,小年轻轻地吸了口气,像珍视一件易碎的琉璃一样,将女子的手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胸前,声音轻而低卑道,“娘,我再也不调皮了,很乖的,这一次,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了。”
那双沉静而又温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苏小年身上,温婉而犹坚的脸上,满是一抹决然的孤意。
“小年乖,娘答应你爹的,去去就回来了。”
“我不要。”
像无数次梦境中一样,苏小年蓦地打断道,声音低哑而祈求道,“你当初也是说你去去就回,回来就给我买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可是你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敢买过桂花糕,不是我没钱买不起它……”
“只是因为,我在等你,等你回来。”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妇人苦涩的嘴角微微传来,小年原本枯寂的心慌然一揪,冲出嘴角的话语,被妇人清浅的话语淡淡打了断。
“小年乖,娘必须去,不然你爹爹他会,没命的。”
那双冰凉的手微微一顿,像是带着某种孤寂的诀别一样,猛然从苏小年紧紧攥着的怀中,抽了出来。
“乖,从此以后,我们小年也和云烟一样,有爹爹一直陪着,好不好?”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离别……
苏小年忙从床榻上起来,拉住妇人的衣角,“我不要,娘,你这一去,是去送死的,我不要。”
攥在自己手里的那一缕衣角,如滑沙般从手中消失殆尽,娘亲的身影在昏黄的烛火里变得渐渐淡了起来。
小年知道离别的时间又到了,她慌乱的伸手就想再次将那双温柔缱绻的手攥在自己怀里,却不想,打破的,是一缕虚幻而缥缈的身影——
“娘,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先不要离开我,就算离开,你能不能,再抱抱我,哪怕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晦暗不堪的烛光里,那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再次没了踪影。
四寂恢复了晦暗之中,苏小年彷徨地看着漆黑黑,乌压压的四周,不甘心地质问道。
“你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不要我了,既然如此,当初,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
四周黑寂寂的,只留下小年孤寂而暗涩的声音一遍一遍回荡着——
为什么。
为什么要生下我。
昏黄中,一丝淡淡的光绪从额上恍然照了过来,一双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额头,温热的,宽厚的,像含蓄的抚慰,瞬间打碎了回忆。
苏小年默默地将额头寻着那一丝温暖靠了过去。
晦明晦暗中,那句“娘”终是恋恋不舍的从嘴里脱了出来。
心里酸楚,已然落下泪来。
原来这么多年,强装只是伪作他人看的,骨子里,自己仍然是一个无限恋家,却又无家可归的浮萍。
**
清晨的柔光淡淡地从屋外洒了进来,苏小年在一片若有若无,刻意压低的嘈杂声中,慢慢醒了过来。
陌生的房屋,朴实简单的木质家具,以及目之所及,一个诺大的雕花的木窗。
林林总总的人影穿梭往来,在明亮的雕花木窗上打下一过一过的,急匆匆的影子。
苏小年缓缓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披在自己身上的一件天青色锦缎披风,应声而落到地上。
素净的纹路,简单的款式,像极了那人以往的穿着打扮。
苏小年揉揉有些酸痛的脑袋,将那披风从地上捡起,打量着四周。
这是个数丈见方大小的屋子,空气里留散着淡淡的,熟悉的荀令香气。
床榻旁,是一沓叠放整齐的淡朱色女式衣物。
苏小年伸手轻轻摸了摸,软华的质地,轻柔的面料,让人原本无措的心,抚过阵阵的暖意。
苏小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身上不合身的衣物换了下来,慢慢将那件女衣细细地穿好。
从门里推门而出,庭院里,仆役们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个个步履匆匆,面色低敛,在看到苏小年的时候,都会静静地停下手头的事,恭恭敬敬地低声唤句,“苏姑娘。”
苏小年沿着回廊缓行,心下犹恍如隔世般,不真实。
见身边有一个小侍女,手里拿着杂扫的物件,从自己身边低敛着眉眼默默走了过去,苏小年忙轻声唤道,“呃,劳驾问一下,这是……哪里呀?”
那小侍女闻言,默默地跟身边的其他侍女回了个眼神,轻声道,“回苏姑娘,这里是陈国公府上。”
国公府?
“上京城的陈国公府吗?”
小侍女们不明所以地互相交流了下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见苏小年一时间茫然地呆立在原地,小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再无他事,也只好默默离开了去。
这里是,上京城……
自己竟然这般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上京城,陈国公府上,裴韬的家。
回廊外的小院里,葱绿的槐树,顺着屋檐,遮天蔽日地打下浓郁的阴影……
苏小年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郁郁葱葱的槐树,一时间感慨万千。
原来,这就是他的家呀。
裴韬的家。
这个槐树,是他上次提起的那棵树吗?
绕过一段垂花门,眼前看来像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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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花园的一段僻静小径,苏小年止住了步子,刚准备回刚刚自己的住处,就听见假山石后传来细细碎碎的人声。
两名仆妇正蹲在葳蕤的繁花间,给园子里的花草浇洒,一边灌洒,一边絮絮低语。
一句清晰的议论顺风飘了过来,“……这般阵仗,咱们在府里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
“见什么见呀,你何时见过小公爷带着女子回府过呀?”
“那老夫人知道吗?”
温暖的阳光,穿梭过花园里微隙的气息,在一片水雾中打下薄薄的一层彩光,说话的仆妇,脸上划过一层狡黠而过的神情。
“这你就不懂了,昨天夜里,这院的动静,早就惊扰了上院,可你看,咱们老夫人到现在都睁只眼闭只眼,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浇洒完面前一片牡丹,那仆妇仰起身,用挂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滴,对着看向自己的另一个仆妇,悄声道,“咱们这位小公爷,平日虽清冷安静惯了,可一旦拿定了主意,谁敢逆着来呀,啧啧啧……”
“你看那些添置的家具,还有今早送进那姑娘屋里的吃食,哪个不是莫副将亲自命人置办的。”
说罢,还不放心地瞅了瞅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影后,这才低声道,“我还听说,小公爷昨个一晚,一直都在那姑娘屋里待着呢……”
假山后的苏小年闻言心下一怔,慌错间,脚下传来“咔嚓”一记轻响。
一段枯瘦的梅枝被苏小年不小心踏断,碎裂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那两个原本低语的仆妇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寻声向假山后面探了过来……
仓皇间,苏小年慌忙地向后转身,却不想,撞进一个结实而又熟悉的胸怀中。
淡淡的荀令香气中,一双大手沉稳地从身后,将她稳稳托住。
苏小年抬眸,裴韬那张清俊冷持的面容蓦然出现在面前。
硬朗修长的眉眼,在看向她身上那件单薄的外衣时,不由微微一皱,“这里风大,你不好好在屋子里趟着,跑这来干嘛。”
沉寂在心底,被自己默然掩抑的情绪破土而出,苏小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她好一会不说话,那双指尖长得淡淡茧子的手,轻轻将一片槐叶从她额上的碎发间挑落,眉宇疑然道,“苏小年?你这是,痴傻了?”
懵顿间,小年拉过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稍作犹豫,便轻轻地咬了上去。
被自己咬住的手微微一滞,苏小年想了想,又加了几分狠劲,直到——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又淡笑的热气,“怎么,属狗的,还改不了咬人的毛病?”
和煦的暖阳下,苏小年轻轻松开了那双手,用自己的手抹了抹留在上面的口水印,这下才感觉到了片刻真实。
“裴韬,你是不是会什么邪门歪术,我紧躲慢躲,还是没能逃掉,竟莫名其妙地遂了你的意,来了上京城,进了你这国公府。”
一抹笑意划过那人清浅冷致的眸子,那双被苏小年怀念了好久的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
晨风暖暖的打了下来,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出淡淡的一层光辉,假山后的两名仆妇,早已没了踪影。
有微风徐徐从身后拂去,掠过青砖磊成的垂花门,将小院里的那一棵古槐吹得阵阵婆娑。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