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屋，周承泽躺在角落里泛黄的床垫上，一旁的地上堆满了空酒瓶。
他的半张侧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但他乌青的眼下，还有瘦得有些脱相的下颌角，无一不彰显这张脸的主人的憔悴。
自从梦见自己出轨后，周承泽只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会呕吐，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只要看到镜子一类反光的东西，就会直犯恶心。
他也去看过医生，但是医生也说这可能是他的心理问题，建议他挂号去心理科看一下。
然而他付了挂号费，却没有去看医生，而是一个人从宿舍搬了出来，躲在了这个终日没有阳光的地下室。
周承泽从宿舍搬出来以后，课也不上了，之前找好的勤工俭学也都不去了，只是一个人不分白昼地喝酒度日，过得犹如丧家之犬一样颓废。
然而每当他闭上眼睛时，他又会做相同的梦，梦里他出轨的画面像是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
就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究竟是这些梦境不肯放过他，还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他不上课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就连辅导员也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告诉他如果再不回学校上课的话，这学期结束他就得面临休学的处分。
然而周承泽看到消息以后，也没有任何改变，反倒当天酗酒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颓废的两个月里，周欣怡也从他的室友口中，问出了出租屋的位置，过来看过他几次。
但他每次都避而不见，直到周欣怡敲了一夜的门，周围的邻居被吵得都快报警，他这才把人放进来。
周欣怡进来看到如此颓废的他，还没有说话，便先流了两行眼泪。
然而周承泽看到她的眼泪却无动于衷，只是问她不上课过来做什么。
她把手伸向他的脸颊，想要碰一下他，却被周承泽躲开了，见她始终不说明来意，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不上课来这里做什么？”
周欣怡强忍住泪水，自欺欺人他刚才躲避，是因为不想别人碰他，而不是因为讨厌自己。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当初在北欧的医院里，她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两天两夜，然而他醒来时，却告诉向莞不要告诉她他醒了。
现在又一言不发地从宿舍搬走，却连去向也没有告诉她。还是辅导员联系到了她，她这才知道他不光翘课，甚至还搬到了学校外面。
是因为讨厌她吗？可她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为什么要渐渐远离她？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冷漠疏离？
周欣怡不明白，却再也没办法继续装傻下去了：“为什么要从宿舍搬出去？”
“是因为讨厌我吗？”像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像是最后的自尊破碎了，“上次在北欧，我听到你和向莞说，不要告诉我你醒了。”
“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讨厌的事情吗？”说这话的时候，周欣怡是带着些许哭腔的。
她看着周承泽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些许的哀求，就好像在求他不要不理自己，即使她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她虽然喜欢周承泽却从未挑明，也从未表露出来，而且她知道哥哥喜欢向莞，也从未妨碍过他。
周欣怡十岁时，便知道了哥哥有喜欢的人，从此便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意直到现在。
对面的周承泽看着哭肿了眼的妹妹，眼里也闪过一丝痛苦，他想要安慰她，跟她解释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他自己的问题。
但是看着周欣怡的脸，他就是不受控制地想起，梦里他们两个人越界的暧昧短信。
一股恶心涌上心头，让他再一次止不住地想要呕吐，他想要忍住不想当着她的面吐出来，却怎么也抵挡不住胃里的翻涌。
周承泽冲到厕所对着马桶直吐，身后的周欣怡看到他呕吐，呆愣片刻便反应过来，他是看着自己的脸所以才吐的。
意识到哥哥真的很讨厌自己后，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身体都有些站不稳地后退了一步。
周欣怡忍住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一步一趋地走到厕所门外，靠着墙朝着里面机械地问道：“哥，你还好吗？”
里面的周承泽吐完也冷静了下来，他用手撑着洗手台，神色也有些痛苦：“欣怡，不是因为你才吐。”
门外，周欣怡任由身体靠着墙缓缓滑下，无声地流着眼泪。
两兄妹隔着一道门，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都因为互相有能够喘息的空间，都有些放松。
周欣怡率先开口问道：“所以为什么搬出来？”
“因为我自己的问题。”
“是因为她拒绝你了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周承泽先是沉默了半晌，但也不想撒谎：“她的确拒绝我了，但不是因为这个。”
“你很难过吗？”
周承泽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点。”
周欣怡懂他的难过，因为此时的她心里也是隐隐的钝痛：“那你以后还会理我吗？”
“我们是兄妹，我怎么会不理你，我只是……”他停顿了一下，“需要一点时间。”
“好。”周欣怡闭上眼睛，任由眼角的泪水滑落，脸上的心情却比刚才明媚了不止一点，‘只要他还理她那就已经足够了。’
两人又无声地陪伴了好一会儿，直到周欣怡的腿都蹲麻了，她起身朝着门里面说道：“哥，那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周欣怡已经走到门口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少喝点酒，我下个月再来看你。”
“好。”
“对了哥，辅导员跟我说，如果你再不去上课的话，就要面临休学处分。”
“嗯，我知道，我会看着办的。”
“好。”
周欣怡走后，周承泽从厕所里出来，又在床垫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好几个小时。
他已经快一天没有睡觉了，很困但是就是睡不着。
因为出租屋是地下室，所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不开灯屋子里就是黑的。周承泽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凌晨1点了。
这里的出租屋里刚好没有镜子，别人或许会觉得简陋，但他却很喜欢这点，他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门了。
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了，路上除了他一个行人也没有。
周承泽穿着黑色的外套，整个人像是和这条街道融为一体一样，和先前引人注目的他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甚至希望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他。
他走在熟悉的街道，按照每天相同的路径走到一幢公寓前，在一个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蹲下，开始抽起了烟。
他之前勤工俭学的存款，交完学费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之所以还搬出来住，就是因为他现在租的这个地下室，离向莞的公寓很近。
在知道前世的自己干过这么畜生的事情后，周承泽便因为负罪感，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有在离向莞近一点的时候，才能够安心。
但他也害怕向莞看到他以后，会更加讨厌他，因此他只敢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才敢到这里来。
凌晨3点，所有人都熟睡的时候，周承泽蹲在角落的台阶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他边抽着烟，便静静地发呆，这是他一天中难得放松的几个小时，虽然看不到向莞，但是只要知道她离他很近，他就会放松下来。
直到烟蒂燃尽，灼伤到他的食指和中指，他才慌忙把烟蒂抖散，又用鞋底把烟彻底踩灭。
直到把带来的一盒烟全部抽完，周承泽才勉强有些睡意。
他并没有起身回出租屋，而是裹紧外套，依偎在身后的台阶上看着漆黑的夜空。
只有在这里他不会受噩梦侵扰，晚上的天气比白天要冷不少，他戴上外套的帽子，恍惚间睡了过去。
但因为风吹得他有些凉，他睡得有些不太安稳，总是会间歇性地惊醒。
半梦半醒间，周承泽被烟味呛醒了。惊醒的他靠在身后的石阶上，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直到感觉到周围的烟味越来越浓，他才有些踉跄地起身。
他皱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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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冒起的黑烟，还在寻找哪里着火了，因为总是酗酒抽烟，再加上失眠，他很难把视线聚焦在某处。
因此他只能细细地看，这栋公寓楼的每一扇窗户他都仔细地排查着，却发现黑烟似乎是从向莞那层的楼道里飘出来的。
周承泽愣了一下，大脑还因为失眠有些慢半拍，身体却已经反应过来，朝着公寓楼跑去。
但因为蹲太久腿麻的缘故，他在上台阶时便摔了一跤，脸上也被碎成一半的大理石划到，血流个不停。
但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自顾自地朝着向莞在的15楼跑去。
他越往上黑烟便越来越浓，楼梯上也都是被火警吵醒匆忙下楼的住户，所有人都在着急忙慌地下楼，只有周承泽逆着人流而上。
下楼的男人嫌他碍事，占了楼梯，一直在骂他：
“这是哪来的傻缺？上面着火了，你不下楼上去送死吗？”
“老公你别管他，少说点话，小心浓烟吸进肺里。”
“还不是那个戴黑帽子的太碍事了。”
被火灾惊醒下楼的住户也越来越多，浓烟越来越大，人群也越来越吵闹，互相之间相互推搡，都想自己先下楼。
周承泽没有理会刚才男人的辱骂，只是用右手的肘部堵住鼻腔，义无反顾地上楼。
他在抽烟时看到向莞那层的灯是关着的，在刚才下楼的人群里，他也没有看到她，虽然他觉得这么大的动静，向莞肯定不会听不到。
但他还是害怕，害怕那千分之一的概率，毕竟他们在国外，连雪崩这么罕见的事情都遇见了。
他越往上吸入的浓烟就越多，脚步也有些虚浮，但他还是坚持着往上爬。
这边周承泽已经爬到了15楼，他踹开那道消防门，用力地敲响向莞家的防盗门。
但他敲了很久，很用力地敲了连续一分钟左右，还是没有人应答。外面已经响起消防车的鸣笛声，他却不敢赌向莞究竟是不在家，还是没听到。
他使劲地踹向防盗门，但因为长久的失眠，再加上刚才爬楼梯时，已经吸入了不少浓烟，他也没剩多少力气了。
但好在防盗门，已经被火烧得有些酥了，周承泽用力地踹开门，朝着里面冲去。
他满屋喊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直到他踹开卧室门时，和床上皱着眉的向莞四目相对。
此时的向莞已经几近昏迷，她昨晚有些发烧，因此吃了退烧药就睡下了。
但因为药片里添加了安神成分，她有些嗜睡。就连楼下的火警铃也听不到，还是被周承泽踹门的动静惊醒的。
向莞的意识还有些涣散，强撑着眼皮看着周承泽抱着自己冲出楼道。
“周承泽？你这是在干嘛？”她的声音因为发烧听起来有些虚弱，她还想质问他却注意到楼道里黑得吓人的浓烟。
她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被周承泽放到地上，然后用湿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向莞捂好。”
叮嘱完他又把人抱起来，抱着她从15楼冲到楼下，直到她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她才有些回过神来。
周围的人群吵闹，都在讨论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向莞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鸣笛来增援的另一辆消防车。
虽然火势不小，但是三辆消防车过来灭火，火很快就灭了。为首的消防队长，还有物业正聚在一起，为首的两个消防员说是明天过来检查火情的源头，再排查一下有没有消防隐患。
没多久几辆消防车先后开走，向莞裹着周承泽给她披上的外套，看了他一眼。刚好他也在看她，两人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火海中出来，脸上和身上都是漆黑的灰，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两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向莞的视线扫过人群，又看向周承泽，自从上次在山水庄园扇了他一巴掌后，她再也没在学校里看到过他。
看着救了自己第三次的周承泽，她挑了挑眉，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慵懒：“走吧，天快亮了，去哪里喝杯咖啡吧。”
周承泽闻言也浅笑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