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庆十三年,凤凰殿。
沉沉夜色之中,四下寂寂,惟远处那座北殿灯火通明。
祐子独立廊上,凝望着北殿的方向,垂眸沉思。
行晏从后边走来,见她独自一人徘徊于宅邸北面,心下一惊,连忙呼唤侍女将她带回。
祐子却并无离去的意思,只静静开口,声音轻缓:“父亲,是女一宫来了?我在偏门处见到一辆相当华丽的女车。”
她眸光闪烁,眼底带着探询的意味:“若不是女一宫,我们焉能住进这般奢华的宅邸?我是不是该去拜会她一下,才算合礼数呢……”
行晏神色一滞,面上赧然。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方才开口:“祐子,现在天色已晚,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祐子轻轻颔首,垂落于颊侧的乌发掩去了她的神情:“我明白了。既然您从不让我靠近那里,我不会去的。”
说罢,她随侍女们转身而去。见祐子终于愿意离开这是非之地,行晏心口方松了口气。
待她娇小的身影逐渐远去,隐没在夜色中,行晏望着北殿的眼神,渐渐沾染上浓重的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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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殿内,若有若无的樱香萦绕在空气中。茵褥凌乱,衣带、外袍等物被随意抛掷在屏风一旁,俨然一副暧昧而放纵的景象。
室内的余热尚未散尽,元贞衣襟半敞,苍白的面上染着一抹薄红,样子无比风流。
照姬已系上了小袖的系带,正要去寻外袍,却忽闻元贞在背后开口道:“照儿,我还是觉着,你须对这个行晏谨慎一些。”
“此人对你我宿怨甚深。且他性子表面恭顺,内里难驯,恐怕并不能被你完全掌控。”
照姬手上动作并未停,思索一会,柔声道:“我明白的,哥哥。这便是我将凤凰殿赐给他的缘故。”
元贞微怔,旋即恍然:“你的意思是……”
照姬转头看向他,勾起朱唇嫣然一笑,一双明眸在昏暗的烛影下尤显明艳。
“他坏了名声,从此便只能依附于我们生存。而且,还可为哥哥和我的关系作适当的遮掩。”
元贞闻言,也开怀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雪白的脸颊,眼底无比宠溺:“一石二鸟之策。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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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祐子原是女王宣下,女一宫特意恩准她的着裳仪式不必循寻常公卿之女的仪制。
到了着裳仪式那日,排场盛大,规格隆重,几乎半个平安京的名公钜卿们都前来观礼。
凤凰殿特设华筵,欢饮达旦。烛火中特添了松脂,亮得晃眼,几如白昼一般。
祐子的帘内,惟有皇族和公卿们方可进入。
她的乌发挽出流利的曲线,宝冠上的串珠垂落于发间,透出微微的光泽感,五衣外覆一层绣着家纹的浅藤色唐衣,光华夺目。
因外人众多,她举起桧扇半遮容颜,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而观她的神情,却平静无波,对如此盛大庄重的场面并无惶恐之意。
行晏亲手替她系上腰带,长裳的裙裾曳地生华。他看着她的表现,姿态端庄,进退有度,内心满是欣慰,却不免五味杂陈。
这孩子被他从九州接来京中后,并未过分沉溺于悲痛之中,反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皆用心极深,一言一行亦从不忤逆他。只是常常整日沉默寡言,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行晏深知这孩子聪慧非常,只怕那二人与他之间的事,她已看出了不少,于是,他将她安置在远离北殿的钓殿,以免横生枝节。
那她会如何看待自己呢?曾经敬仰的博闻强识的先生,如今却靠着这般卑劣手段立足朝堂。
不,不是这样的。行晏在心底暗自辩解。她很美,这没错。可须知女人的美貌,是在膏粱锦绣堆中供养出来的。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她换取更优渥的生活。
如此这般,也算对得起已故的筑前宫和江卫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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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一位中级官员压低了声音,不屑道:“这小女公子出身九州那种乡野粗俗地方,纵然生得再美貌,仪态举止终究比不上我们京都的贵女。”
身旁的人听见这话,只淡淡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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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并未作回应。那人自讨没趣,只得噤声。
这时,大纳言自帘中而出,看着众人兴致勃勃的眼神,他郑重开口:“着裳仪式业已完成,想必藤纳言可以答允本官的求婚了吧。”
众人见他神情不似玩笑,大感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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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宴席渐入尾声,忽闻随从拉长了声音通报道:“女一宫驾到——”
帘内热闹的气氛忽而凝滞,诸人看了眼行晏,纷纷先后借故散去了。
照姬缓步掀帘而入,仪态雍容,祐子姿态恭敬地向她行礼。
照姬端详着她的仪容,微微颔首,随后便吩咐侍女将她带下去。
帘内一时鸦雀无声,她沉吟片刻开口:“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行晏有些不解:“您说什么?”
照姬眸光闪烁,唇角带笑:“这小女公子容色倾国,正是西子之貌,不若,便叫‘莲之君’可好。”
行晏顿悟她的意思,脸色骤变,立刻跪下:“殿下不可啊!臣受筑前宫大恩,发了誓要好好养育小女公子的。宁肯让她出家为尼,也绝不能随意处置她的婚事啊!”
照姬叹了口气,神色一瞬间柔和起来:“小女公子身世伶俜,本宫瞧着也着实可怜。”
可她话锋一转,眼神逐渐凌厉:“本宫也是为了小女公子的闺誉着想,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名声。”
行晏哑口无言,有浓重的血腥气自喉头涌起,手指紧紧攥成了拳。
照姬侧眸轻蔑地望他,字字如刀:“西子仅因艳色而获君宠,一朝扶摇直上从浣纱女成为宫妃。男人们看她不起,只叹世态炎凉,才德兼备者反而屈沉下僚。”
“殊不知,”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若他们自身能有西子一般的机遇,得君王一朝看中,想必争先恐后也要入吴宫为妃吧!”
这话听着离经叛道,然而行晏明白她想说些什么。他的脸色青白交替,胸口起伏。然而终究还是迅速换上恭顺的笑意,道:“殿下的教诲,臣欣然领受。”
*王维《西施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