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三十分。
门外的动静在下午四点便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晚饭时间，将晞带筱清和洛尘一迈出卧室。
筱清心有余悸地跟在将晞身后，余光扫到门上刺目的划痕，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颀长的身影停在门口，扫视新添的划痕——划痕深深浅浅，好像野兽用利爪刮出的痕迹。
视线移动，洛尘一看向站在餐桌前的堕化者。
中年女人神情呆滞，低头摆放着餐具。
筱清忍不住问：“将晞……你不怕吗？”
“……？”
将晞反应了下才意识到筱清指的是“妈妈”
“妈妈”在自由活动时间行为不那么文明。
将晞没有感到害怕，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感受。
将晞不着痕迹地睨向洛尘一，这个男人没有表现出“害怕”。不是所有人面临这种情况都应该“害怕”。
将晞解释道：“我妈平时还挺正常的。”
筱清：“？？？”
她沉思：“失忆会对认知产生影响吗……”
虫巢内遍布污染，步入虫巢的许多人，甚至于来不及抵抗便丧失了人类的认知。
……将晞辨认正常与非正常的认知估计出了问题。
三人来到饭桌，筱清和洛尘一面前依旧是粘稠的不知是什么液体的黑糊糊。
再看将晞，一盘速食罐头。
起码是能吃的东西，筱清欲言又止。
难道她妈妈对她的确……还挺好？
“将女士，吃过这个吗？”洛尘一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糊粥。
将晞坐下，夹她盘里的菜：“没有，我不喜欢吃糊的东西。”
“我们家向来互相尊重，我妈尊重我的喜好，我也尊重她的。”
堕化者：“……”
筱清无力吐槽：“哈哈……那你们一家很和谐。”
将晞有秩序类的能力，基本可以确定。
洛尘一几乎从眼前这个削瘦的女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好似一潭平静的水。
她的精神值不会低。
高精神值与秩序能力，令堕化者无可奈何。再加上失忆，大抵是将晞暂时可以适应现在生活的原因。
洛尘一和筱清依旧没有动面前的食物，中午时实践检验，不吃食物不会踩线。
妈妈看起来十分气恼，死鱼眼珠般的眼睛死死粘着他们。
筱清被盯得后背直冒冷汗，尽量低头避开视线。
她余光观察坐在斜对面的将晞。
将晞竹节般的手指握着筷子，不疾不徐地夹着身前量少得可怜的速食。
几口便能解决的食物，她一根一根吃。配合她倦怠的脸庞，凹陷的脸颊——让人有种想给她拉二胡的冲动。
筱清渐渐走神，恐惧的情绪冲淡了些许。
安静的餐桌，餐具碰撞发出声响。
将晞突然开口：“妈，你今天做了什么？”
筱清动作一僵。
洛尘一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堕化者。
堕化者张开嘴，声音干涩：“早晨……”
她机械式地讲述了一天。
筱清听得云里雾绕，不明所以。
将晞嚼了嚼嘴里的发咸菜叶子：“好，辛苦了。”
餐桌恢复安静。
“……”
洛尘一等了一会儿，将晞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他猜测，将晞方才在遵循家规第三条——
【3.晚餐时，全体家庭成员应围坐一桌，分享一天见闻。绝对不能提到“虫”字，那是恶心的、低级的、令人憎恶的。】
这条规则有明显被污染的痕迹，只有讨厌被称为“虫子”的怪物才会特意标明——“虫”恶心、低级、令人憎恶。
而前半段虽没有明显被污染痕迹，却极容易有坑，语言是污染的传播方式之一。
在堕化者说完一天的流程后，将晞没有主动提起她的流程。
规则并未标明每人都要讲述自己的“一天见闻”。
洛尘一若有所思。
将晞对规则有高遵守性。即便在不知晓规则用途下，她仍能很好的适应规则，甚至于利用规则。
……秩序能力者的天赋么？
一顿晚饭吃得筱清如坐针毡，和堕化者相处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就在筱清以为能顺利度过晚饭时间时，黏腻的仿佛从嗓子眼挤压出的声音幽幽响起：“好孩子……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筱清四肢陡然僵硬，堕化者的目光如钉，直直钉在她身上。
堕化者在看她！
这女人……不会在和她说话吧？
她、她是好孩子……？
“下次吧。”
将晞线条流畅的下巴抬起，看了眼时间。
十九点零一分。
家规第九条，每日只有11:00-15:30、19:00-23:30可以迈出家门。
将晞与洛尘一约定好，带他们去看物业通知。
“咔”的一声，堕化者的脑袋夸张地朝将晞方向转动：“你、拒绝我？”
她快速走向将晞，脸上笑容逐渐加大，唇角开裂到脖颈，好像被斧头从嘴巴处粗劣地劈开——
“好孩子。不会。拒绝。妈妈——”
筱清心脏狂跳，险些尖叫出声。
家规第八条写到——【为家庭团结，家人要求一起看电影时不要拒绝。】
像是按下某种象征不详的开关，客厅的电灯闪了闪，一股难闻的气息流动开来。
堕化者背后的衣服可疑地鼓起涌动，仿佛有什么活物在挣扎。
洛尘一清隽的眉眼微凝，上前一步，墨蓝色眼眸的纹路泛起波动——
“拒绝？”
无视异样的气氛，响起的声音充满疑惑：“我只是说，下次吧。”
“妈，你不要胡搅蛮缠。”
堕化者：“？”
洛尘一顿了顿，眼底的纹路如游鱼四散。
筱清：……她在说堕化者胡搅蛮缠？！
将晞面无表情地安抚道：“我现在要出门，等回来陪你看电影。”
“我哪句话拒绝你了，你怎么能随意揣测我？”
“你这么说，我很失望。”
妈妈：“？？”
客厅的灯闪一下就不闪了，明亮的白炽灯照耀着客厅。妈妈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将晞离去的背影，默默地转身，开始洗碗。
——
迈出524大门后，筱清仍然心有余悸：“没事吗？”
她刚才以为堕化者就要发怒了。
结果居然，就那么轻飘飘地放下了吗？！
“没事，我妈通情达理。”
通情达理？！
她是想吃了你啊！
筱清瞳孔地震。
“家规最后一段——以上规则以互相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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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原则。”
洛尘一的音色在走廊中响起：“将女士很懂得利用规则。”
将晞回头，静静瞥他一眼。
筱清这时回想，家规最后好像有写：【以上规定以相互尊重为原则，为保障家人的心理健康，共筑安全友好的家庭环境。】
写在最后，容易让人忽略的部分。
将晞始终用平静尊重的态度语气和妈妈商量，行为看似大胆，实则一直控制在规则的范围内。
筱清正了正神，在心底默默加深了规则的重要性。
同时，她为将晞对秩序的敏感而感到心惊。
在不了解自身能力时，她便能使用秩序能力创造、修改规则……
等出去后，这种人才——
……
楼道内灯光明亮，脚步声此起彼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安静的令人发毛。
走了没几步，将晞停下脚步，指了指墙面。
【《物业服务中心告业主通知》
【尊敬的业主：
很高兴各位选择入住五号公寓楼。为创造一个安全、舒适、整洁的居住环境，物业服务中心提醒各位业主：
1.物业管理中心在七楼，是值得信赖的。当您需要帮助时可以求助物业工作人员或拨打物业中心24小时服务热线。
2.每日楼道内会进行消毒杀菌。时间：11:00-15:30和19:00-23:30二、四、六层楼道。6:30-11：00和15：30-19：00三、五层楼道。那对身体是有害，请各位户主避免在消毒时间段出行，如若不然我们将不对您的生命负责。
3.保持自家门口区域干净，若您发现门口区域有可疑液体，请及时清理。
4.请将垃圾装袋密封，带至楼下指定垃圾桶投放。严禁将垃圾放置楼梯口，避免垃圾遗撒、招引虫子。
5.24:00-6:30避免大声喧哗、使用高噪音电器等，防止干扰邻里休息。
6.携带宠物进出楼内需牵好绳索，管理好您的宠物是您应尽的义务。
7.楼内照明设施如有损坏，请及时向物业工作人员报修，切勿在照明设施损坏的情况下出门。
8.安全通道的灯已损坏，为保障您的生命安全，上下楼层请搭乘电梯。
9.黑暗是安全的，您可以相信黑暗。
10.本栋楼有且只有一个电梯。当您发现第二个电梯时，不要乘坐，并将此情况告知物业工作人员，或回到家中等待十分钟，直到您只能看到一个电梯为止。
11.请记住您是人，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当您看到明显不同于人类特征的邻居或物业人员时，请立即回到家中，并拨打物业服务中心电话告知情况。
12.只有物业的工作人员和您的家人可以进入您的家。除此之外任何人不能进入您的家，如若不然我们将不对您的生命负责。
13.本公寓楼有且只有六层楼，请注意，本居民楼有且只有六层楼，您只能在六层楼及以下楼层活动。
14.近期环境污染严重，楼门外的白雾是雾霾。当您想要出行时，请到物业服务中心领取手电筒，只有我们的手电筒可以帮您找到方向。
请各位业主严格遵守以上规则，珍爱生命，共筑和谐良好的居住环境。
物业服务中心24小时热线：1356896。
5号楼物业服务中心
2037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