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书瑶和黑袍男生对视的瞬间，四面八方的视线一起扑来，顷刻间淹没了她。
像有一道无形的防线被冲垮。
她突然难以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好像本就不是属于她，她被人群激发出排斥反应，浑身的毛都炸开，呼吸不顺，手心不住地出汗，心跳很快失速，像随时要蹦出胸腔。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异类，她伪装成人类，本质还是人人厌弃的老鼠。
她不该出现在人群里，这次误入人群，被人识破真相，那她就该如老鼠一般，立刻逃窜。
什么也不管了，她本能地低头，转身就跑。
“啧。”
人声鼎沸、嘈杂的声流里，偏偏捕捉到这个字。
陆尘不耐烦了。
许书瑶脚步一顿。
深呼吸，回头。
黑袍男愣在原地。
陆尘冷眼看她。他们对视一眼，许书瑶先撇开视线，转回头快速逃离。
有段时间看她的人少了。
大概陆尘没跟上来。
她不想管。
跑出梧桐大道，穿过一栋教学楼的门洞、一道十字路口，许书瑶站在对面的树荫下，缓缓地做深呼吸，让自己慢慢恢复状态。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鞋，矿泉水瓶突然伸过来，态度强硬地抵她下巴上，往上抬。
许书瑶顺势抬起头，伸手去拍矿泉水瓶。
对方眼疾手快，在她拍到之前就收回了瓶子。
“……”她拍了个空，人闷闷不乐。
“闹什么脾气？”他语气不好，冲人。
许书瑶累得没力气反驳，只低声说：“去宾馆吧。”
她走前面，陆尘不再跟着，两步跨到她旁边。
这里人少，不是没人。许书瑶没说什么，步伐加快。
陆尘真被她甩在身后了。
他不再加速，隔了七八米远坠在后面。
校区很小，工业大学宾馆走五百米就到了。
正要进宾馆大门，许书瑶胳膊被捉住，陆尘牵着她，往门的另一边走，没过多久，拐进一条暗巷。
没人，清净，爬山虎油亮亮的叶子坠在墙头轻晃，水泥砌红砖，墙面整洁。
许书瑶被推着肩，后背快要贴上墙他才停。
她的遮阳帽被摘下。
怎么总是强硬的态度？
许书瑶火气上涌，抬手去夺：“你怎么……”
话说一半及时收声。
她火气一瞬间就没了。
陆尘有时很不讲道理，强势直接，对她的很多行为都很冒犯。
可下一秒又会带她陷入他极致的温柔里。
他总有本事让人上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
这种极致的反差，反倒让他上一秒的冒犯变得合情合理又独具魅力，让他下一秒的温柔也格外可贵。
他下次再冒犯她，她可能不会发火、不会排斥了，反而会充满期待。
她从宿舍跑去大门口，回来又跑了一段路，大热天的她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人也热极了。
只是刚才一心想着躲避人群，全然忘记自己其实热得快冒烟。
风一阵阵吹向她汗湿的头发和脖子，无比凉爽。
许书瑶得寸进尺，看他，把脸往前送：“还要大点风。”
陆尘便拿着她的帽子更用力地给她扇风：“格格您满意么？”
许书瑶歪头笑：“不错，小陆子有赏。”
陆尘动作一顿。唇张开一条缝，隐约瞧见他舌尖在虎牙上重重刮了下。
他的眼眸微黯，眼神变得危险：“拿我当小太监？”
许书瑶一边的嘴巴嘟起：“哼。”
陆尘垂眸，盯着她嘟着的嘴：“许书瑶。”
“嗯？”
他声音低，像咒语轻喃：“没几天可蹦哒了。”
许书瑶不懂，对他疑惑地眨巴下眼。
陆尘仍然紧盯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倒计时，十四天。”
许书瑶侧目：“你为什么这么期待我的生日啊？我过完十八岁生日你就要跟我算总账，要把我暴打一顿了吗？”
陆尘轻笑：“真羡慕你。”
许书瑶：“什么？”
陆尘瞧了眼她脑袋瓜，摇头笑，声音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羡慕你没有脑袋，就没有烦恼。”
“……”许书瑶垮了脸。
“你刚刚为什么要替我问那个社团？你应该能看出来……”许书瑶低下眼睫，小声控诉，“我，我待在那里，不舒服。”
原本汗湿黏在脸颊上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呼啦呼啦，上上下下，像翅膀忽闪。
陆尘扇风的频率逐渐稳定，掌控着头发扑棱、扑棱。
嘴角噙着笑，玩得很开心。
许书瑶：……
她忽然也想摆个像微笑表情包那样的表情。
陆尘又换了只手给她扇另一边脸颊。
脸上并无抱歉的神色，只是无奈：“没办法，良药苦口啊。”
许书瑶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他是想说，他在刺激她，让她适应被人群看着、被人群包围，以此达到脱敏的效果。这样做最痛苦，但效果最好。
可这真的对吗？他不怕药效太猛她出问题吗？这药方是对症的吗？
许书瑶皱起眉：“你在瞎搞吧，我差点小命不保啊。你别操心我了，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陆尘盯着她瞧：“但你刚才表现还可以。”
许书瑶困惑看来。
陆尘一手专注扇风，另一手撑上她身后的墙，身体压下一些，直勾勾地望进她眼里，眼神凌厉又极具穿透力。
“要跑路了还知道回头看我一眼。”
许书瑶：……
那是瞪，瞪你。
陆尘：“跑之前也没吓得怪叫。”
许书瑶：……
正常人都不会怪叫吧……
原来她还是有点正常的。
陆尘：“跑的时候腿没打颤，没东倒西歪，没撞着人，速度挺均匀。”
许书瑶慢慢睁大眼睛：……
这，这这么看的话，她还蛮正常的嘛。
陆尘：“跑远了还知道等我。”
许书瑶：……
没错，她还有理智和良心。
陆尘：“你生我的气还忍住不发，甚至坚持带我来宾馆。”
许书瑶：……
是哦！她脾气真好啊，人也大度。
陆尘笑起来，隐约瞧见一点虎牙尖：“好不容易忍不住要发脾气了，还像个小仓鼠要跳起来打我脚后跟。”
许书瑶气鼓鼓地瞪他：“什么？跳起来打你脚后跟？我才不打你，脏了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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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尘手上动作一顿，复又评价：“你说话比我毒多了。”
许书瑶欣喜地叉腰：“是吗？那我进步了，你这张嘴一直是我奋斗的目标。”
陆尘：“……”
他不笑了，唇角放下。不甚明显地抿了抿，声音比刚才沉闷：“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误会什么？”许书瑶困惑。
“……”陆尘沉默着，视线逼人，字咬得重了，“你等着。”
“莫名其妙。”
不过许书瑶被他这么一通夸，脸都热了。
怎么刚才她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在他眼里却是一堆优点呢？
陆尘平时说话一点不好听，现在居然在夸她，这衬得他的夸奖含金量极高。
许书瑶手背蹭了下脸颊，不确定地眨眼看他：“真的吗？”
陆尘的视线自她脸颊缓缓挪到眼睛：“嗯？”
许书瑶：“我那么多优点吗？”
陆尘一脸得意：“做人嘛，就应该自信，相信自己足够优秀，但如果你看不清、不相信，随时可以来问我。”
许书瑶踮起脚，凑近了瞪他：“可你还说我脑沟平滑。”
陆尘将她按回地上：“……都说了，这也是优点，可以溜冰。”
过不去了这溜冰场！
风又持续了一会儿，许书瑶恢复体温，脸颊也不烫了。
她想起重要的事：“你怎么来这里啦？”
陆尘脸上的笑意收敛：“来参观你们学校。”
许书瑶笑：“你就直接说你想我了不就好了。”
这还能有什么疑问吗？
成天深更半夜在手机里叫唤她名字，这不就是很想很想她了嘛。
陆尘一脸正经：“没有。”
许书瑶：……
难道白天的陆尘和夜里的不一样？
“你来干嘛？”她又问。
陆尘把帽子还给她，搭墙上的手也收回，极轻微地晃了下脑袋，头发间隐约可见的几缕深蓝色的挑染发再次捕获了许书瑶的视线。
“好看？”他看似面无表情地镇定问。
许书瑶想起来一件事。
暑假时候，前舍友季悦挑染了红色头发，当时拍照发了条动态。
许书瑶那段时间因为得罪了陆尘而恶补好友空间，看到季悦的动态后点了赞，还留言说“好好看”。
陆尘和季悦也是好友，他直接在那条动态下问许书瑶：你什么审美？
引来一群人对他发起语言攻击，但他不落下风。
许书瑶看到后，很无语，默默看着，不参与骂战。
现在这怎么回事？
他不是看不上这种审美吗，怎么自己主动挑染了？
主动来求打脸吗？
许书瑶看着那漂亮清冷的冰蓝色，实诚点头：“好看，和季悦染的一样好看。”
她说这话时，亲眼见证陆尘变脸。
他听上一句时乐呵呵地勾起唇角，听到下一句时，嘴角瞬间往下弯。
他眼皮半耷拉，眼睛似一把上挑的细刃，锐利至极。
“跟她有什么关系。”
“……”
“我问的是，我的，好不好看？”
许书瑶重重点头：“好看。”
他又看向别处，眉梢扬着点：“嗯，就是来给你炫耀我的新发型。”
许书瑶：……
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