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阴气缭绕，陆无辞站在塌陷处边缘，指尖的金芒时隐时现，每一次跳动都让周遭的寒气退避三分。
他几乎已经失去所有耐心。
楚长风离开后不久，有妖物的尖啸传来，但底下微微透出一丝云湛的气息，让陆无辞稍加放心，但过来许久，洞内再无半点声响。
云湛的灵力波动在半个时辰前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顺着裂缝丝丝缕缕地往上冒。
陆无辞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此刻，洞里的寂静像一根无形的线，勒得他心口发闷。
那只小狐狸……
他想起千灵半软软的尾巴，想起她被藤妖拖拽时惊恐的呜咽，还有在药圃里，她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死死抓着他裤脚的样子。
“这位陆道友，再等等，云湛道友是远近闻名的除妖人，道法精深，定能护狐狸小友的周全。”留守的青云门弟子见他神色凝重，忍不住上前劝慰，声音里带着怯意。
他们虽不知陆无辞的来历，却亲眼见过他指尖金芒斩灭影魅的威力。
陆无辞没有回头，只是将更多的金芒注入指尖。
还是忍不住，要知道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股力量顺着裂缝往下探，试图穿透阴气的阻隔，却在中途被一股粘稠的妖气缠住，寸步难行。
“不等了。”他突然开口。
那弟子心头一紧，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陆无辞已纵身跃向那片漆黑的洞口。
他周身的金芒骤然暴涨，硬生生在阴气中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陆无辞的身影即将没入黑暗之际，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叮当！”
碎石滚落的声音中，一道青光冲破阴气，紧接着是云湛略显疲惫的声音：“陆兄，住手！”
陆无辞的动作猛地顿住。
青光裹挟着两道身影从洞口跃出，稳稳地落在地面。
云湛一手捂着肩膀，那里的衣袍被撕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另一手则托着一团雪白的毛球，正是缩成一团的千灵。
千灵的尾巴上还缠着布条，此刻闻到陆无辞的气息，立刻从云湛怀里挣扎着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脚边，用脑袋不停地蹭他的靴子，喉咙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委屈呜咽。
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裤腿，像是在诉说刚才的惊险。
陆无辞垂眸看着脚边的毛团，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弹她的额头，只是弯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缠着布条的尾巴。
“痛？”
千灵立刻摇了摇脑袋，又用力点了点头，小眼睛里水汪汪的，喉咙里发出带着哭腔的“呜呜”声。
云湛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忽然闪过刚才那带着狐耳的少女模样，但随即便正色道：“陆兄，让你担心了。底下有一只魔，吸收了不少其他妖物的妖力，十分难缠。”
他将黑袍妖怪与玄狐长老的恩怨，聚灵虫的来历，以及对方提到的“人皇之血”和勾结阴谋的猜测，都告知陆无辞。
至于千灵的化形，他很诚信地保守着秘密。
“……那妖物虽未明说勾结者是谁，但从影魅的动向和聚阴阵的布置来看，必与……那位国师势力脱不了干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引你入瓮，夺取你的血脉之力。”
提到国师这两个字时，云湛看了看陆无辞。
想来有人早已知晓陆无辞的身份和所在。
陆无辞越听，眼神越来越冷。
果然如此。
国师一环扣一环，倒真是用心良苦。
千灵在一旁听着，突然用小爪子指向地底下的黑洞，又指了指西边的方向，对着陆无辞“嗷呜嗷呜”叫了几声，小鼻子皱成一团，似乎在表达某种厌恶。
云湛替千灵解释道：“那妖物在地下的石缝里埋下了聚灵虫的虫卵，我已用结界暂时封住，但不知能撑多久。小狐狸鼻子很灵，那些虫卵的气息……确实难闻。”
陆无辞低头看了千灵一眼，挠了挠她的小下巴，以示安抚，接着又对云湛道：“何时处理？”
在云湛刚要回答之际，天空传来御剑的声音。
“楚师兄回来了！”
一位弟子兴奋地叫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光破开云层，拖着长长的光尾掠来。
那光尾中裹着赤红符箓，符光发红，所过之处，阴云尽数消散。
“那是什么？”
“哇，红色的光？”
弟子没见过这样的异象，纷纷惊呼出声。
楚长风足尖点剑，鬓角沾着风霜，显然是拼尽了全速，手中却将那道赤红符箓护得极紧。
“云兄！”他隔着数丈便扬声呼喊，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直到看清洞口的两道身影，尤其是看到云湛怀里那团熟悉的雪白，他猛地松了口气，御剑的手微微一滞，一向稳重的大师兄险些从剑上滑落。
“你们出来了？”楚长风落至地面，长剑“哐当”一声插入土中，他顾不上擦拭额角的冷汗，几步冲到云湛面前，目光先落在他渗血的肩头，面色一凝，随即转向那团缩在陆无辞脚边的毛球，眼底瞬间漾起真切的喜悦，“小友也安然无恙！太好了！”
千灵被他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往陆无辞身后缩了缩，却还是探出半个脑袋，对着楚长风“嗷呜”叫了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楚长风见状，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又想起她尾巴上的伤，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温声道：“受惊了吧？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让膳堂给你炖最好的灵鸡汤补补。”
云湛失笑摇头：“我无碍，先顾眼下吧。你带回的火符，能破阵？”
云湛看了看楚长风手里的火符，感受到了巨大的力量在翻涌，能有如此之势，绘制的人必然是掌门玄阳真人了。
“自然！”楚长风这才想起正事，连忙从怀中取出那道赤红符箓。
顺便也将掌门所言如数说出。
符纸展开的瞬间，周遭阴气如遇烈火般退避，表面的火焰纹路活了过来，竟真有细碎的火星溅落，在地面灼出点点焦痕，“此乃掌门亲炼，专克阴邪阵法。只是需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时施法，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他说着，目光扫过云湛的伤口和千灵缠着布条的尾巴，颇为凝重地问道：“底下的妖魔是什么来头？竟能伤云兄至此？”
“逃了。”云湛简单叙述了石室中的交锋，斟酌了一下，并未提及人皇之血之类的内容。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午时三刻。”楚长风看了看日影，“我们需分三步行动：我带弟子探查阵眼周围是否有幸存者，云兄，辛苦你坚持住，布下辅助结界以防符力外泄，陆兄……”
“我与你同去。”陆无辞打断他，指尖金芒微闪，“那妖物若藏在暗处，见我现身，或许会自投罗网。”
云湛点头赞同：“此法可行。小狐狸对妖气颇为敏感，让她跟在陆兄身边，也能提前预警。”
千灵像是听懂了他们的话，立刻挺直小身子，对着陆无辞“嗷呜”叫了一声，尾巴高高翘起，像是在说“我能行”。
楚长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有小友相助，定能万无一失。”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楚长风御剑在前，剑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废墟，每遇一处可能藏人的断壁，便扬声呼喊是否有人。
陆无辞紧随其后，千灵蹲在他肩头，时不时对着某个方向“呜呜”低叫，指引着幸存者的方位。
半个时辰内，他们从瓦砾堆下救出了七八个受困百姓，其中两个还是小孩子，被吓得瑟瑟发抖。
楚长风安排弟子将他们护送至安全地带，自己则赶回阵眼，与云湛汇合。
午时三刻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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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至正空，但清水镇依旧阴气重重。
楚长风手持火符站在先前发现的阵眼中央，符纸在他掌心腾起烈焰，却未伤他分毫，反而化作火龙盘旋升空。
“破！”
他一声低喝，火龙俯冲而下，没入土地中。
无数黑雾被火焰灼烧，发出“滋滋”声响，在空中扭曲成狰狞形状，隐约有枉死者的哀嚎从雾中传出。
千灵吓得缩在陆无辞怀里，只敢露一只眼睛偷看，喉咙里“呜呜”颤抖。
楚长风全神贯注操控符力，额角青筋暴起，直到黑雾散尽，地底露出正常的黄土，他才踉跄着后退一步，被云湛扶住。
“成了……”他喘着气，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地脉保住了。”
云湛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此时，镇口传来一阵喧哗。
千灵突然对着那个方向“嗷呜”叫了一声，小爪子指向那里。
众人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互相搀扶着走来，他们手里提着简陋的行李，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惶恐。
想来，这些人先前应当是逃了出去，见仙门来人，阴气散去便回来了。
楚长风立刻迎上去，温言安抚。
得知他们已在镇外山洞一直躲着，直到邪气消散才敢出来，他当即安排弟子清点人数，准备将他们送往洛城安置。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认出了楚长风的青云门服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谢：“多谢仙长救命！若不是你们，我们早就成了魔物的口粮……”
楚长风连忙将她扶起，看着周围百姓悲喜交加的模样，眼底泛起复杂的情绪。
他转头看向陆无辞和云湛，声音低沉：“这便是我们修道的意义。”
云湛点头，目光落在缩在陆无辞怀里的千灵身上。
她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些相拥而泣的百姓，尾巴轻轻搭在陆无辞的手腕上，再没有了先前的惊惧。
三日后，处理完清水镇的后续事宜，唯独那只黑袍怪物不见踪影，一行人只得先踏上返回青云门的路。
灵舟在云层中穿行，楚长风靠在窗边，看着下方渐渐缩小的城镇，突然笑道：“说起来，回去后得让膳堂多炖些灵鸡汤，可不能委屈了小友。”
千灵像是听懂了“鸡汤”二字，立刻从陆无辞怀里探出头，对着楚长风“嗷呜”叫了两声，小舌头舔了舔鼻子。
灵舟驶入青云门地界时，她扒着窗户，好奇地看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峦，全然没有了第一次乘坐灵舟那般不安。
山门广场上，已有不少弟子等候，看到灵舟落下，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的目光大多落在陆无辞身上，带着好奇，还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探究。
“那就是陆道友？听说清水镇的影魅都是被他一人斩灭的？”
“丹鼎阁那天的金光你忘了？”
“可我听执法堂的师兄说，他身上有魔气波动，说不定……”
“别乱说！楚师兄还在呢！”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传入千灵耳中。
她不满地对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弟子“嗷呜”叫了两声，小爪子拍了拍陆无辞的头顶。
陆无辞抬手将她拎进怀里，对楚长风道：“我先回客舍。”
楚长风点头：“陆兄歇息片刻，晚些时候我让膳堂把鸡汤送到你那里去，记得给小友多留些。”
千灵立刻对着他摇了摇尾巴，算是道谢。
陆无辞抱着千灵穿过人群，青云门眼下氛围怪异，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千灵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对着身后的弟子们“呜呜”低吼。
陆无辞低头看了她一眼，指尖在她头顶轻轻一点：“安分。”
千灵安静下来，却依旧警惕地竖着耳朵。她能感觉到，青云门的风，似乎比他们离开时，更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