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灵果又休息了片刻，云湛跟着明霜去拜访此处的旧友，陆无辞则是抱起了千灵，回房间打坐。
室内陈设简朴却清雅，仅一榻一几，几上燃着安神的檀香，袅袅青烟在寂静中盘旋。
陆无辞盘膝坐下，将千灵放在身侧柔软的蒲团上，那小家伙大约是白日里玩累了，又或许是青云门无处不在的纯净灵气让她本能地感到疲惫，蜷缩成一团雪白的毛球，很快便呼吸均匀地沉入了梦乡。
待入了夜，房厅里的烛火渐次熄灭，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
蒲团上的千灵却在这时悄咪咪地睁开了眼，瞳仁在昏暗中亮得像两颗星。
她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凝神听了听身旁陆无辞绵长而略显压抑的呼吸声，确认他并未察觉自己的动静，小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轻轻挪动身体，用鼻子顶开蒲团边缘，叼起白天藏在榻下的那个玄狐长老遗留的小木盒。
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就着月光往碑林跑，廊下寂静无声，千灵的尾巴尖在身后扫过积雪，一并扫去梅花似的脚印。
玄狐石碑在夜里泛着淡青色的光。
千灵跑到碑前，仰着小脑袋，对着碑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碑象，认认真真地歪头看了半晌。
白日里初见时的兴奋和懵懂褪去，此刻心中涌起的是对同族强大前辈的孺慕之情，她忽然抬起前爪，庄重地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耳朵尖，这是狐族对长辈最郑重的礼节。
白天初见时忘记了，此刻定要补上。
行礼结束，碑身的青光闪了闪，似是对千灵的回应，青光轻柔地照拂千灵周身的毛发，带着温和的妖力，缓缓渗入她微凉的四肢百骸。
青云门的纯净剑气，让她这个小妖怪待着并不舒适，如同无形的枷锁，唯独在此处能得到属于妖狐需要的灵气滋养，在这块属于同族前辈的碑前，她才得以喘息，感受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归属与滋养。
五百年的光阴里，她在仓山见过无数山石，却从未有一块像此刻这般，让她觉得心头暖融融的，仿佛有双温柔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千灵满足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接着，她打开叼来的小木盒，用爪子扒拉出那块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果核，这是玄狐长老留给后辈的“玩具”，她玩过了，现在该把它放回去了，留给下一个有缘来到此地的小狐狸。
她叼起果核，踮起后腿，却脚底一滑，果核“啪”地一声从她嘴里滑脱，不偏不倚，砸到了石碑上。
骤然——石碑旋动，露出一个大石缝，根本不待千灵反应过来，便将她吸了进去。
“嗷——！”
千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狐便被那沛然的青光彻底吞没，消失在了石碑之后，石碑底座迅速旋回原位，青光收敛，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石缝里的吸力来得又快又猛，转瞬之间，千灵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整个人被卷进一片青光里，直到“噗通”一声摔在软乎乎的东西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
千灵心中大惊，不知自己掉往何方。
直到吸力消失，竟是摔在堆蓬松的狐毛里，这些毛发泛着银光，带着和玄狐石碑同源的暖意，让五百年没怎么感受过同类气息的千灵，忘了害怕，忍不住把脸埋进去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幼崽般的轻哼。
待吸了半天，千灵才开始观察着四周，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石洞窟，洞顶垂下无数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石上垂落的水砸落在下方清澈的积水潭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千灵抖了抖耳朵，发现石洞的尽头是一座石台，正中央端坐着尊半尺高的玄狐雕像，其姿态优雅，额间的月牙印记与石碑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雕像的爪子里，握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
“呜？”千灵歪着头，困惑又好奇地低鸣一声，蓬松的大尾巴不自觉地在她身后轻轻扫动着，拂过身下柔软的狐毛。
她见过最亮的东西是雪地里的月光，可此刻雕像旁边那株半枯的藤蔓上，竟挂着颗核桃大的珠子，泛着的柔光比月光更加亮堂。
藤蔓上还缠着半块褪色的红绸，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狐狸。
这奇异的组合：神圣的雕像、神秘的玉简、发光的珠子、褪色的红绸，构成了一幅静谧而充满故事的画面。
千灵被那颗温暖的珠子吸引，忍不住迈开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朝着石台方向靠近。
然而，就在她距离石台还有几步之遥时，那颗亮堂堂的珠子突然“啪”地碎开！
“嗷——！”千灵吓得浑身毛发倒竖，本能地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向后缩去，四爪紧紧扣住身下的狐毛，以为自己要被飞溅的碎片击中。
可是……没有疼痛。
预想中的碎片并未袭来。
相反，一股无比温和的力量，瞬间从那破碎的珠子中心喷涌而出，瞬间裹住了她。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五百年才化形的小家伙……机缘倒是不浅，竟然能够找到这个地方来。”
千灵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发出带着威胁的“呜呜”声。
那声音又轻笑一声，道：“不用害怕，我只是一缕依附在石像中的残魂，此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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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闭关静修开辟的一处秘境，你知道的……这里的剑气属实令妖不适，外面的石碑是踏入此处的门户，唯有身负狐族血脉，带有机缘，才能触发禁制进入此地。你能进来，便是缘分。”
残魂？
那就是！
玄狐长老？！
千灵的狐狸眼睛瞪大了，心中的恐惧被敬畏所取代，她下意识地又抬起前爪想要拍耳朵行礼，动作却因紧张而有些慌乱。
“不必多礼了。”玄狐长老的残魂清然一笑，又道：“这就当是我送给狐族后辈的见面礼吧。”
话音一落，石像手中的玉简乍然飞至千灵身前。
“此乃我的修炼心得，对你等刚化形的小狐应有大用，拿着它，日后慢慢参悟吧。”
千灵大喜过望：“嗷呜嗷呜~”（谢谢前辈！~）
玉简碎光融入脑海的瞬间，五百年修行的记忆如画卷铺开：在仓山雪洞第一次吐出冰雾的雀跃，第一次用灵力给自己取暖的快乐，首次化形尾巴收不回去的窘迫……这些记忆的碎片，竟被一股温和的力量串成了线。
“呜……”千灵低头看向自己的爪子发生变化，暖光之中，美丽的人形出现。
玉简之中，藏着玄狐长老的记忆，一并被千灵尽收眼底：玄狐长老正蹲在丹房里，对着炉鼎里的药草碎碎念，尾巴尖卷着支狼毫，在丹经上画满歪扭的狐狸头，在碑林里埋果子，埋着埋着突然打起滚来，惊得夜鸟扑棱棱飞起，原来长老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模样。
“傻小家伙。”伴随着眼前出现的画面，玄狐长老的声音又在石洞里回荡：“你以为我修得快？当年为了练功，我在雪地里冻了整整三年，连尾巴尖都结了冰碴，最后一个冰球都打不远。”
千灵猛地抬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只被族里嫌弃的笨狐狸了，可此刻听长老说起自己的“糗事”，那点委屈突然变成了涨涨的暖意。
原来不是只有她会笨拙，连玄狐长老都有冻僵尾巴的时候。
眼前画面渐渐变了，映出片苍茫的雪原，玄狐长老站在裂谷边，九条玄尾在风雪中展开，正一点点堵住不断涌出黑气的裂隙。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妖修也好，人修也罢，重要的不是走得快，是走得稳。你看这裂隙，我花去两千年的妖力，又耗上一百年的光阴，才算是真正填上，慢吗？可总比让魔气漏出去强。”
画面消失时，千灵若有所思。
……
晨曦的微光亮起。
房间里，陆无辞不止何时醒了。
他看着推门进来的身影，眸色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