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头,照夜带着谢令仪往梁府赶去,谢家常居广平郡,极少参与世家宴席,这是她头一次踏足国公府,月光轻柔,在层叠的屋瓦上流淌,房顶凸起的飞檐斗拱,映着月色倒像是把银剪,生生要把夜幕裁成两半。
难怪帝王对梁家心生不愉,且看那朱门前廊下挂着的八角宫灯,月影纱裹着,下坠着几条宝石穗子,倒比勤政殿门前挂的还要华美几分。
照夜身姿矫健,在夜色中如同一只敏捷的黑豹,带着她在院落间穿行:“那是兽苑,平日只有方旬在那。”
她小声解释着,国公府遮天蔽日,几重院落养着府兵、暗卫,她奉梁煜之命将谢令仪带来,并未告知家主,此刻还要遮过府中其他人的眼睛,绝非易事。
照夜虽被梁煜派去保护谢令仪,然而梁家暗卫主子只有武陵公一人,只照夜擅易容,做得梁煜的影子替身,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次乌骓马突然发癫,是方旬在场下控住了马匹。”
谢令仪侧首听着,御兽之能,倒叫她想起秋狩时那只报信青鸟,其中门道,不知武陵公又占了多少。
“等等——”
照夜带着她窝在房檐凹处,下面是个空旷的院落,四周点着火把,松油燃烧的焦糊带着温热肆意蔓延,武陵公卷着袖边儿,扬手间鞭稍在空中炸响。
梁煜趴在长凳上,上身赤膊,脊背绷紧,鼓起的筋肉绷紧在皮下,麦色肌理上新伤叠旧伤,左臂扭曲弯折,牛皮鞭子甩上去,挂出几缕血肉,血珠子凝成串往裤腰里钻。
“这一鞭,是告诉你,有点能耐想爬到天王老子身上,做梦!”
“啪——”
火把映得武陵公腰间玉带泛出血色,鞭稍掠过梁煜颈侧旧疤照耳朵挥去,耳边是武陵公的怒骂:“毛没长全的玩意儿,这点儿军功狂悖如此,竖子敢尔!”
梁煜肩胛猛地绷成铁弓,骨头发出脆响,“咔嚓……”一声,鞭稍断成两截,武陵公猛地倒仰两步,被身后人搀扶住:“父亲,歇一歇吧。”
“哈哈哈哈——打得好!再来!”
长凳上,梁煜还在叫嚣,武陵公虎目圆睁,捂着胸口几欲吐血,嚷嚷着叫人再拿鞭子上来,一旁的梁父扶着武陵公,嘴唇抖了几下,嚅嗫道:“煜儿,你糊涂啊!还不住嘴…”
梁煜趴在凳子上,费力抬头瞪着父亲,血水混着汗珠子沿着脸颊划过,他双眼快速眨着,口中溢出一丝冷笑,再不吭声了。
院中又是一番吵嚷,梁父面皮白嫩,似是个白面书生,与祖孙二人并不相像,此刻殷勤扶着武陵公,面容沉静温和,仿佛地上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是个陌生人似得:“父亲,夜已深了,明日还要上朝谢恩,况且太医们还在府中,惊动了怕是不好……”
“咳咳——”武陵公推开梁父,喘着粗气的声音莫如个破了洞的大风箱,拎着鞭子往外走,口中吩咐道:“今日且算了,不许给他饭吃!”
梁父在身后点头哈腰,做足了认同模样,陪着武陵公走了出去,院中仆从尽散,霎那间退了个干净,倒真无一人敢上前涂药喂饭了。
木门吱呀声惊飞檐下的雀儿,梁煜摇晃着推门而入,满身的血腥气冲散了廊下桔梗,他暗骂了声,将花盆踹到一旁,抬头正撞上一对儿碧眼,长眉微敛,眉心的红痣被光影晃得忽明忽暗。
梁煜一惊,后脊撞上门框,厉声喝道:“谁许你翻我药匣子的?”只是声音虚得跟飘雪似的,偏要拿剑眉压着眼角疼出来的水光。
谢令仪低头,手中的金疮药膏在灯下成了琥珀色,指尖沾着药膏悬在半空,虚晃了两下,拿帕子拭净了,淡声道:“刚瞧你这儿有本《太白阴经》,里面的火攻篇倒有意思……”
“嗤——想笑就笑,做什么假模假样。”
梁煜关了门,自觉半蹲在她面前,背部袒露过去,示意她往上涂药。
药膏触到绽开的皮肉,温热黏腻里,指腹在凹凸不平间摩擦,梁煜喉结滚了几滚才憋住闷哼,月光顺着窗缝爬上颈侧青筋,汗淋淋地跳动躲闪,似是沙漏里的金砂,喘息不停。
“老东西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说我在马球场以下犯上,嗤,真以为宫里那几位能容得下他呢。”
“容不容得下,不在武陵公,是你——”
谢令仪指尖用力,寸长的指甲刺破皮肉,在肩胛抓出个血印:“梁煜,你太冒进了。”
“怎么?舍不得那软脚虾受委屈?”
梁煜骤然回身,药瓶扫落在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眉峰立起,追问道:“宫中富贵迷人眼,娘娘怕是忘了你我的约定。”
男人之言犹如水过油锅,恼得继后脸色一寒,指节捏得青白,拂袖就走,正要摔门而去时,瞥见他背后,那处鞭伤交叠,青紫横亘如蜈蚣趴在山峦,脸色变幻几许,终是软了心肠:“兰陵之行,都察院和御史台都参你''阎罗手段'',玉津园那次太后想给你指婚镇北侯府李家,依照段怀临的性子,怕是不允。”
“那你呢?”
梁煜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翳,似是大型野兽,匍匐隐匿,准备不经意给人一击。
谢令仪被盯得嗓子发紧,舔着唇移开目光:“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指挥使当真要等禁军围了府门才懂?娶个清贵世家的娘子,总好过叫君上夜夜盯着你的虎符安枕。”
男人高大的影子投射下来,似是张天罗地网,将人罩在其中,纠缠至死。
“况且,你如今年纪,梁夫人怕是也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梁夫人?”
梁煜挑眉,对这个称呼笑出了声,“难道你没发现,梁府没有女主人。”
男人步步紧逼,眼中杀意凛然:“谢令仪,你不知道上京传闻,我梁家的女子,都是人尽可夫吗?”
烛花在灯罩间炸开,他嘴角抽搐着向上牵起,颧骨肌肉却不受控地向下塌陷,双目赤红,扭曲的笑意像碎瓷扎在脸上,冷笑道:“这样羞辱我,可叫你高兴?”
梁煜声音落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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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犹如惊雷炸起,继后准备推门的手顿住,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谢家长于广平郡,只有谢钧入朝为官,况谢家起于微末,如今上京还有人笑他们是广平农夫,梁家此等细微秘事,谢令仪并不知晓。
不过梁煜的话,倒叫她想起,在谢府待嫁那些时日,京中各家都有宴请,梁家当时并无动作,那时还以为他们作为太后母家自持身份,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那时十多年前的事了,先帝宠爱贵妃,荒淫无度,北襄四处战乱,梁家成年男丁并梁老太君连夜披甲,梁家妇孺退居西平郡避世,可哪怕躲进山林,依旧招来了祸患。
山匪下山时,他被母亲绑进祠堂暗格,金丝楠木供桌磕得他额角生疼,缝隙间透过的火光烧红了梁煜的眼,他看到外头的姑婶族人,大开府门,迎匪入府。
母亲挡在祠堂前,绛红裙裾漫过血泊,那匪首弯刀破开腰封,问她:“都说梁家妇个个贞烈,且说说看,本王榻上功夫比之你夫君..."
后面的话不忍再听,母亲的笑声如利箭撕裂皮肉,直入胸口:“三人同榻方见真章,将军不如解甲一试?”
匪徒大喜,梁氏荒名传遍世家,那夜之后,"梁氏女"被刻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母亲分明是厌恶他的,不然也不会将他幼年扔给祖母,梁煜不明白,那她为什么要救他?
许是为了脚底下的堂妹,他在佛龛夹缝间泪如雨下,山匪噬人,最爱吃未长成的两脚羊。他不敢哭出声,只记得祖父归来,手刃贼匪,要一袭白陵勒死亲眷,妇孺哭闹不休,母亲更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后来是祖母一力保下她们性命,关到了家庙,此事才算完结。
更鼓又响,将梁煜从回忆中惊醒,他望着谢令仪,唇角僵硬上扬:“沾上我这样肮脏的家世,皇后娘娘怕是肠子都悔青了罢。”
金丝绣履近了两步,落在地上的瓷瓶被踢到角落,继后抬眼,眉心红痣在烛火间散着微光,抬颔间,纤薄的眼脸如玉刀横劈,将满室暖黄削成冰凌:“你若觉得自己肮脏,和武陵公又有什么区别。”
“若生死之间‘守节’,枉死的恶魂又找谁去讨要贞洁?”
“武陵公不过假将军,你母亲方是真英雄。”
谢令仪推门而出,尾音落在门外,带入一阵微风,梁煜打了个哆嗦,往日祖父叔伯灌输给他的言论仿佛在中间漏了条缝隙,他茫然睁着眼睛,参不透其中光景。
祖父回来那日,他心里恨母亲不肯就死,令家族蒙羞,而今,有人说那才是真英雄。
“酥酥……”
过往半生,梁煜习惯被人抛弃,又抛弃别人,兜兜转转似乎什么都不长久。祖母说他命格大凶是真,母亲嫌他拖累将他送人也是真。
他望着那道背影越走越远,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眼前,女人情事间冰冷的神色与祠堂前母亲的眼神重叠,马球场上射出的箭正中眉心,他追上去从后抱住她,以雏鸟归林的姿态紧贴上去,“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