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不再看他们，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他微微颔首，示意小道童与乐师，转身便要离开祭坛。
“法师！”
陆默熹看着离去法师的背影，心里对刚才的祭祀有非常多的疑问，甚至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他顾不得许多，趁邱静然还在失神，快走几步追上，压低声音在耳边悄悄问道：
“法师，我真的很好奇，刚才那上身？还有这雨真的是…...？”
法师脚步微顿，他那被雨水打湿的法袍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陆默熹似乎看到，法师的侧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同样压得极的声音，伴随着雨声，飘入了陆默熹的耳中：
“小友，现代社会，你要相信科学啊。”
陆默熹：？？？？？？
还没等陆默熹回过神来，就见法师宽大的袖口微微一动，一个屏幕亮着的智能手机，被他那只枯瘦的手极其自然地拿了出来，又放回了袖中。
屏幕亮起的时间很短，但陆默熹眼尖地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APP界面。
天气预报？
而最醒目的位置，用加粗的字体清晰地标注着：
【柑市所属部分地区：今日上午有雷阵雨，局部地区雨量大到暴雨。】
陆默熹震惊的张大嘴。
所以那震撼人心的上身，那威严的神谕，那恰到好处的狂风和倾盆大雨，都是......
他看向法师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那背影依旧仙风道骨，却深藏功与名。
他在原地，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哭笑不得，最后化为了心服口服。
这哪是法师，简直是影帝、是心理学大师。他利用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村民们根深蒂固的信仰，导演了一场无懈可击的表演。
“默熹！你还傻站着淋雨干嘛！快走啊！”
邱静然带着怨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撑着伞，站在不远处，脸色依旧难看，还没从法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陆默熹回过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找苏酥的身影。
只见苏酥撑着伞，静静站在雨幕的另一边。她似乎也看到了刚才法师亮手机屏幕的那一幕，温和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她隔着雨帘，对上陆默熹看过来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陆默熹刚想朝她走去，胳膊又被邱静然拽住：“走啦，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陆默熹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在雨中独自挺立的苏酥，终究还是被邱静然拽着，走向下山的路。
苏酥撑着伞，站在原地。雨水敲打着伞面，也敲进她的心底。
“嗡——”
手机在衣兜里传来提示音，手指滑动点开屏幕，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聊天记录框，一个老道头像的人，在持续不断的给她发信息。
也不知道法师从哪里知道了苏酥的联系方式，在祭祀举办前，两人就加了好友，甚至提前商量好了祭祀的部分流程。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法师竟然脑洞大开，运用天气情况，给这次的仪式造势。
这场雨，洗净了祭坛的香灰，也扫清了项目的障碍，但她预感，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手机熄灭前，她最后扫了眼聊天记录，是一串银行账户号码，对面发来收款到账的消息。
最初法师找到她，说需要她帮助时，她还疑惑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是她能帮到他的。
苏酥仍然记得那条信息内容。
【我这辈子没有孩子，守一辈子山中道观，村里现在有你们，我也放心了。这些年我看卦、算命，积攒下来一些钱财，希望能尽微薄之力，帮助需要的人。】
苏酥收到这条消息时，握着手机愣神了许久，心里酸胀又升起浓烈的自豪。
原来大家都是站在一起的。
许多看起来普通的人，比如村长、书记，他们都在偷偷用自己的钱支持村子的致富路。银行账户的信息都是公开的，她甚至看到过长串的名单里有陆默熹的名字。
好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被看到了，现在有专业的致富经费，从上方下来。
自此，这张卡里的钱，银行会定期打给对口推荐的项目，或是福利院、残疾儿童、养老机构、资助困难学生.....
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从脱贫到致富，一路向前，去往未来更好的世界。
苏酥撑着伞，踩着泥泞的小路回到山下他们临时的工作室。雨水洗刷过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刚走到院子附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书记喇叭公放的声音。
回来时一路上没遇到村民，原来是村里的大人们都被紧急召集到村委会开会了，隐约能听到内容：
“法师已经答应，他会亲自踏勘，为我们另选一块风水上佳、不惊扰先灵的宝地，用来安置需要搬迁的祖坟。今天大家都见证过了，回去都跟家里老人好好说说，别再有顾虑了，咱们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院子里留守的几位老人脸上都带着喜色，互相议论，苏酥嘴角忍不住上扬，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推开木门，里面的景象让苏酥微微一怔。
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不大的房间里，搬来几张旧课桌拼在一起，上面铺满了书本和作业本。
往常每周三中午休息时，村里的孩子们都会准时带着作业跑来，缠着苏酥他们辅导功课。今天她因为祭祖仪式回来晚了，本以为孩子们会等急了或者散去了，没想到…...
房间里已经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约莫七八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埋头写着什么。而坐在孩子们中间，正在耐心辅导的，竟然是陆默熹和邱静然。
陆默熹正弯着腰，指着一个男孩的数学题讲解，优秀的侧脸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近乎透明。邱静然则坐在另一张桌子旁，姿态优雅地指导着一个小女孩写字，脸上带着点勉强，但动作还算耐心。
“苏老师回来啦！”
一个眼尖的小女孩率先发现了门口的苏酥，惊喜地叫出声。
瞬间，所有小脑袋都抬了起来。
“苏老师您终于回来啦！”
“苏老师，我们听说啦！您是神仙派来救我们村子的！”
“苏老师是大英雄！！！”
......
孩子们像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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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快的小鸟，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
他们簇拥着苏酥，有的拉她的手，有的拽她的衣角，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关于神仙显灵的神奇故事。
苏酥被孩子们的热情包围着，心都要化了。她蹲下身，摸摸这个的头，捏捏那个的小脸。
“好啦好啦，什么神仙不神仙的，老师就是老师，今天作业都写完了吗？”
“还没写完！等苏老师回来教呢！”孩子们异口同声。
邱静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和孩子们对苏酥毫无保留的崇拜弄得有些尴尬。她站起身，看着被孩子们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苏酥，再看看自己这边瞬间空了的桌子，嘴角撇了一下。
一时间，她也想留下来教书，但她没有教资，也不是师范生，不能违规辅导。
然而，就在邱静然准备端起架子，说点什么的时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邱静然，用清脆响亮的童音对苏酥说：
“苏老师，苏老师，你看，这位是跟陆老师一起来的，特别漂亮特别有文化的姐姐，她也教我们写字了！”
另一个小女孩也用力点头，补充道：“嗯！姐姐的字写得可好看了，像印出来的一样！”
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邱静然。
邱静然：……
她脸上烦躁瞬间僵住，准备好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被一群她有点儿嫌弃的乡下孩子们，用如此真诚的语气夸赞，还特意向苏酥介绍。
她那点豪门矜贵，文化底蕴，在一个个童真的眼神下迅速碎成渣渣，她说不出口那些，把他们和城市天之骄子们对比的话。
是了，他们村子的教育环境，哪能比过城里的教育资源。那些都是用钱和时间堆积起来的。
苏酥也顺着孩子们的目光看向邱静然。看着对方那副吃瘪又镇定的样子，苏酥眼底闪过笑意。她站起身，对着邱静然的方向，落落大方地点点头：“邱小姐，谢谢你帮忙辅导孩子们。”
陆默熹也走了过来，站在孩子们和苏酥身边。
他自然也看到了刚才邱静然的小动作。再看看被孩子们簇拥着的苏酥，还有苏酥那平和的态度，他心中那点因为邱静然强行留下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不少。
他的目光越过孩子们毛茸茸的小脑袋，与苏酥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陆默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苏酥看着他那个笑容，再瞥了一眼旁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邱静然，她收回目光，拍了拍手，声音轻快：
“好啦，小朋友们，都回座位，今天三位老师一起，看看谁的作业写得又快又好哦！”
“耶！”
孩子们欢呼着，迅速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房间里，再次充满了写字声和孩子们的提问声。
陆默熹自然地走到苏酥身边，拿起一本练习册开始检查。
邱静然独自站在房间的另一角，看着这和谐得刺眼的一幕，看着陆默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苏酥，看着苏酥被孩子们和陆默熹无声地环绕着，她咬了咬下唇，最终一言不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不自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