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泷知道自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他的记忆定格在那日银之团覆灭之前,再之后他如何回到主城的事,都一概无法忆起。
问及属下和调查部的朋友,他们给的回答都是,银之团意外落入兽化军团陷阱,只有他和阿梵珈两个人坠入山崖失踪,是银之团第三位幸存者卫莱卫上校救了他,而他的头部应是在途中遭到撞击,导致部分记忆缺失。
他们还说,他们坠落后被兽化军团领主带走,把他们关在笼子里决斗,失败的那一方将被迫喝下毒药。
最后喝下的,是阿梵珈大人。
听到这里,岚泷只觉大脑深处突然涌起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很熟悉,很痛苦。
待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扼住了说话者的喉咙,双目通红地逼问他。
“她怎么样了!”
他极少外露出如此暴虐的情绪,可阿梵珈的生死在牵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变得难以自控。
就像他内心深处潜藏着一头怪物,一听到阿梵珈有任何不好的消息,就会触发某个临界点,让他变得易怒、暴躁、焦虑和恐慌。
他似乎很害怕,很忧虑“阿梵珈不在了”这种想法。
这种反应是在何时诞生的呢?思来想去,恐怕只有这段缺失的记忆能告诉他答案。
他松开手,差点被掐死的传报者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毕恭毕敬回答他的话。
“经过全身检查,阿梵珈大人似乎并未被伤及要害,那毒素只影响了她的味觉系统,除此之外没找出其他异常。”
传报者并没刻意说得委婉,但事实就是如此,只是失去了味觉而已,主城先进的检测设备不会有错,皇太子殿下这下应当能放心了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只听见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岚泷掀翻了整面桌子,眼睛已化作愤怒阴冷的竖瞳。见状,殿内所有人都扑通跪地,瑟瑟发抖。
从前的皇太子殿下,不会没道理地大发脾气。
而岚泷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他收起颤抖不已的手,紧握成拳,扫视了眼周围惶惶不安的仆从,最后,他无力般坐在沙发上,嗓音低沉,又透着丝丝脆弱。
“让我看看阿梵珈…”
他好像身体经历了一场大战,充满疲惫。
呢喃般地声音莫名听着有些楚楚可怜,像一个独守空房的可怜丈夫。
如此大开大合般的情绪,让东宫所有人都意识到,皇太子逐渐变得不正常。
他还是他,能力出众,在外人面前依旧温润如玉,谦逊有礼。
但私下里,他更多时候喜欢坐在关了灯的黑暗房间里,双腿大开,一双眼睛直直注视前方,像极了黑夜中狩猎的猛兽。
他身上多了份野性,炙热的,霸道的,曾经侍奉他的人开始变得越加谨言慎行,他们依旧崇拜他,但也开始惧怕他。
而他口中最常问到的是,关于那位阿梵珈大人——
阿梵珈早该猜到的。
就算失去了记忆。
那段痛苦经历早已将岚泷的内心捣乱得凌乱不堪,就像断掉的线被重新打结,接好,上面也还是有断裂过的痕迹一样。
可另一边,她又忍不住自嘲——
看来上天什么都不打算给她留下。
她以为,只要没有那段记忆,岚泷依旧还会是那个意气风发怀揣理想的皇太子。
但记忆中的那个他,就和她的本我一样,都在逐渐远去,透明,消散。
说到底,已经过去的事物永远都不会复返,这是这世间唯一的公平。
因此,既然无法留住那份美好,那就一起烂掉吧。
在岚泷醒来的第一天,阿梵珈就收到入宫的命令,但当下她要解决另一件事。
她此次回城疑点重重,光是孤身一人杀死13区领主这件事,便足够令人震惊。
对她疑虑最大的人自然是皇帝,他怀疑她身上有什么秘密,于是“请”她去做一趟身体检查。
检查地点是在皇室御用医院,想要浑水摸鱼几无可能。
不过阿梵珈倒不担心身体上异样,德善医生每天都有给她做过身体检查,用到的仪器也是出厂自主城的顶级器械。
她唯一担心的,是血液中还残留部分兽化药剂被检测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只能求助于一个人。
她最不想拜托的人。
但和她所经历的其他事比起来,向苏慧绪拉下颜面,根本不值一提。
尽管她心知,他是个狡猾又阴险的混蛋,一旦她向他示弱,他势必要将她吃抹干净才善罢甘休。
他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在回住宅前,她打算提前给苏慧绪发条通信,发送时才发现,她已经把他拉黑了。
这又把名单重新放出来,未曾想,刚摁下终端,铺天盖地的通讯记录如洪水冲过来,终端响个不停,看通信数字,苏慧绪恐怕几乎是以每天十条的频率给她发消息。
不管她收不收得到,就这样契而不舍地发。
终端难得要被卡爆了,她抽出手编辑了条短信回复。
内容四个字——
我回来了。
不出一秒,终端提示收到一封新短信,却也就此淹没在短信的上升数字里。她没看,将终端调成静音,径直走进前方还开着业的理发店。
回到住所时,宅子窗口传来一股饭菜香气,大门是掩着的,她推开门,远远就听见厨房传出哐当声。
但这股声音,在她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走进屋,背对着厨房门口将外套脱下扔到椅子上,低头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阵悄无声息的黑影。
影子被灯光斜照着变得细长,兔耳倒映在她脚边,她目光微垂,足尖踩上去,将欲转身之时,黑影将她尽数笼罩,她落入少年的怀里。
她下意识握住圈住她臂膀的手的手腕,但此刻却犹豫了,任由少年将她圈得更紧。
影子似液体般互相交融,他低着头,下巴用力陷进她的颈窝,她目光有些出神,望着影子,看起来,就好像那对兔耳长在了她头上。
长久的沉默下,她感知到颈侧一阵濡湿,有泪液滑过她的锁骨,打湿领口的衣襟,很烫。
这种感觉很熟悉,狂化兽人最喜欢朝着猎物的脖子啃咬,她被咬过,血流下来,就和苏慧绪的泪落下来的触感一样。
她忽然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流泪,还是她在流血。
“阿梵珈大人……”
耳侧的呼唤唤醒了她的意识,可她宁愿自己没醒,这样就不会被心中奔涌的厌恶感所折磨。
苏慧绪稍稍松开了她,但还是过分紧。
她从始自终没吭声,她已习惯漠视他。
忽然,他突然发出一声叹气,声音很浅,唇齿间的热流氤氲在她耳畔,隐约间带了似凝噎,像要哭了。
“阿梵珈大人,累了吧?”他轻柔地问,终于不依不舍般松开了手臂,声音带着强颜欢笑的勉强。
“先吃饭?”
她扭头看向他,在目光触及他面容的那一刻,心口却突然落了一拍。
任怎么想,她也无法将此时站在她眼前那个人,和记忆中的苏慧绪联系起来。
他瘦的双颊几户凹陷下去,皮肤苍白暗沉,眼下一片乌青,眼尾拖着一抹哀沉的红,眼角还有未干涸的泪迹。他一向对自己的外貌要求极高,近一年不见,他何时变成这幅模样。
但他变成什么样都与她无关,她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把身体检查的事说出口,便顺着他的话应了声。
“嗯。”
未曾想,他神情却突然怔住,眼角的泪再次凝聚起来,洗刷着他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泛起剔透的光圈。
仅是一句敷衍的回应,足够让他喜出望外。
他笑起来,笑容使他的整张脸多了丝光彩,依稀能看出他曾经的样子。
“好的!”他着急忙慌地回到厨房。阿梵珈知道他去端食物了,于是去餐桌等着,却听见他远远周到地说:
“阿梵珈大人,浴缸水已经放好,您可以先沐浴。”
但阿梵珈只冷淡地回应:“先吃饭。”
精致的饭菜一个接一个端上来。印象中,苏慧绪根本不会做饭,但这些菜的确出自他之手,让她有些讶异。
不过做得再好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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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夹起其中的笋炒牛肉放入嘴里,咀嚼时,对面苏慧绪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看来是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
牛肉咬起来不费劲。
她乘着他的目光点头。
“不错。”
其实她根本吃不出什么味道。
很早她就发现了,她失去了味觉,或者不只是味觉,但其它的她暂且还没发现。不过自从那个人死后,她对于吃便没了偏好,所以并不觉得懊恼。
苏慧绪则是被她这句敷衍的话哄得喜笑颜开,他热情地为她夹菜,自己却一口未动。她也没提醒。
但苏慧绪始终笑吟吟注视着他她,眼睛月牙般弯弯,他外表总是这般人畜无害。
他留意到她的头发。
“阿梵珈大人,您染头了?”他轻声问。
阿梵珈瞥了眼自己纯白的头发,“嗯,染白了。”
虽然想染成黑色,但新生的白发越来越多,干脆就直接染成了全白,以免被发现异样。
苏慧绪不疑有他。转而提议:
“如果阿梵珈大人喜欢白色,我帮您调一款护发药水,洗发的同时能直接把头□□成自然的白色,您看可好?”
他从前就对美容、护发颇有研究,这个提议对她有用,她没有拒绝。
而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也让苏慧绪感到晕头转向,殊不知,这只是阿梵珈为他短暂编织的一段梦境。
饭过中旬,阿梵珈放下筷子和碗。
梦该醒了。
“我今晚要去做入职前检查,最近酒喝得多了,你准备一瓶帮我过血检的药剂。”
她言简意赅,见对面苏慧绪的脸色一僵,显然是感知到了什么。
是感知到了她的虚情假意。
刹那间,空气中原本温馨的气氛被打破,再次变回死气沉沉的一潭死水。
但确切来说,方才的宁和本就十分反常。
阿梵珈生死未卜近个月,这段期间,苏慧绪每日都在打探她的消息,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整日在外游荡。
甚至于,他几乎要跑到主城之外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她,对他而言,如果她不在了,他不可能独活。
如今,她回来了。他不可能不激动,却能按捺住内心压抑着的巨大情感,和她面对面坐下来,闲聊起头发家常的这种小事。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放在桌下的手早已将自己的大腿内侧掐得乌青一片,他怕无法抑制自己波涛汹涌的感情,怕吓到她,于是只能忍耐。
忍耐、忍耐、再忍耐。
她不会懂得他失而复得之情,他甚至想过在饭菜里下药,将她和他一起毒死,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他不想再体验一遍,得到她失踪讯息时的那种心情。
但他最后控制住了。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阿梵珈大人心平气和地回应了他,虽然她依旧是冷冰冰的,但足以令他狂喜。
尽管,他已感知到,她只是另有所图,才对他施以片刻的幻境魔法。
现在,梦醒了。
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柔声说了句“好”。
就算是梦,他也甘愿沉沦,当它是真的。
他已经知足了。
只要阿梵珈大人能回来,他便知足了。
而他话才出口,就见阿梵珈当场起身,单方面结束了这场饭局。
碗里还堆着小山似的食物,苏慧绪看了看,忽然叫住她的背影。
“阿梵珈大人。”
她没回头。
“这次回来了,能不能…”
他也没说下去。
她径直走向螺旋梯。
他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客厅里。
“能不能…别再抛下我…”
“我再也不会,做让您不高兴的事了…”
他低下头,两只手的掌心捂住了脸,只露出微微张开屏息的唇。
滚烫的清泪从双手的缝隙中流下。
无声地坠入他的影子——
从今往后,他会一直停留在她编织的梦境里。
安分守己,变成她希望他成为的样子的。
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