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不是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如水的月光把青年的五官勾勒得清晰鲜明，那的的确确是谢云泽的模样。
上一秒还在惦记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很难说到底是一种惊喜还是惊吓。
反正叶流玉觉得是惊吓居多。
于是，她下意识地关上了窗，“啪”的一声，把那张熟悉的脸隔离在了窗外。
“是……”
剩下的“我”字还没有说出口，谢云泽看着紧闭的窗户陷入沉默。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还是回到正门拜访的时候，叶流玉大概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次打开了窗。
谢云泽微微地松了口气。
然而，对上少女审视中带着警惕的眼神，他的一颗心又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对阵杀敌都不像现在这样紧张。
“谢云泽？”叶流玉谨慎地向他确认。
在这个世界，即便是相同的长相也不能保证是同一个人，毕竟能无痛改变外貌的手段实在太多了，比整容还方便。
谢云泽点了点头：“嗯。”
熟悉的感觉。
叶流玉没有放下戒备心，依然把持着窗户，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堵在窗口，质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云泽眨眨眼：“来找你。”
他忙了一天，才回到宗门，就发现叶流玉来藏剑峰山下找过他。
后知后觉地想起为了避免遗失而被他暂时放进芥子空间的通讯符，一拿出来，铺天盖地的消息瞬间挤占了全部视野。
他慌忙地想回复，又突然想到夜深了，叶流玉或许已经休息，是不是先不要打扰比较好。
可身体比念头更快，想见她的情绪在脑海里蔓延，等谢云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太虚峰上。
恰好在这个时候，叶流玉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说立刻就想见到他，没过多犹豫，谢云泽便径直找到了她的住处，敲响了房门……
叶流玉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还在尽力捕捉他话语中的漏洞。
她一脸严肃：“那刚才敲门的也是你？”
谢云泽乖乖点头：“嗯。”
想到刚才自己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还气势汹汹的傻样，叶流玉就有点不爽。
她都快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结果开门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戏耍她么？？
叶流玉怒道：“那你为什么不走正门，又跑过来敲窗？”
大晚上真的很吓人好吗！
谢云泽手扶在窗台的边缘，一双漂亮的凤眸眨了眨，显得有些无辜。
他说：“刚才突然有人经过。”
合欢宗地方大，山头多，不少弟子图清净，待修为高些之后都会自己找个灵气充沛的角落开辟洞府。
不过也有不少人乐意群居，再加上新晋弟子往往都住在集中的弟子屋舍，光是这一带的人口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千百人。
偶尔有弟子晚归，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流玉当然清楚这一点，但不知道该说是合欢宗的弟子们都比较高素质，还是这里的房屋隔音效果好，平时也从没觉得被影响。
“那你……”叶流玉刚想接着质问，就听谢云泽老老实实地接上了下半句话，“我怕他们看见，会生出误会，对你不好，你可能也不高兴。”
的确，深更半夜，敲响异性的房门，别说在合欢宗这么风气开放的地方，就是在外面，那也意义不同。
传出去她和人深夜双修的话，名声还要不要啦！
心中一时后怕，叶流玉硬生生地转变了口风：“……那你做得很好！”
谢云泽的凤眸微微弯起，似乎在为她的表扬而开心。
叶流玉却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可是我刚才问是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云泽小声道：“说了。”
叶流玉听着他此时的音量，嗯……如果是为了不被人发现的话，这个声音确实容易被忽略，更何况她刚才也闹出了一些动静……
挑不出什么毛病，除了有种自己吓自己的郁闷感。
想了想，叶流玉觉得这事还得谢云泽来背锅。
“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么？这么晚来找我，万一我已经睡着了呢？扰人清梦是很过分的行为你懂不懂？”
谢云泽默默地掏出了通讯符。
“你刚才说现在就想见我，不出现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他解释一句，叶流玉的脸色就红上一分。
哪需要这么详细复述，看到通讯符的那一瞬间，她就回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那只是赌气说着玩的，谁知道他真的会出现，就像从前总说着想要暴富，也没见灵验过一次啊！
“哎呀，那不是……”
叶流玉支吾了半天，最终讪讪地收起长剑，侧开身，让出了通路。
“算了，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
谢云泽略一点头，撑着窗台就要翻身进来，叶流玉扭头看了眼屋里，突然打断他：“等等。”
谢云泽维持着要翻窗的动作，还真的就此停了下来。
叶流玉的目光从屋里的各个角落扫过，凌乱的桌面，掉落一地的被褥，东倒西歪的椅子，还有……被她随手搁在椅背上的合欢襟——
回头再看看清冷禁欲、一本正经行着翻窗之举的谢云泽。
叶流玉：“……”
自己的狗窝平时乱点就乱点吧，但要拿来见人就有点不妥了。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回过头，上手又把谢云泽推了回去。
“你先等等啊，一会儿再进来。”
“……？”
窗户再次“啪”的一声合上。
谢云泽呆呆地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挣扎，只有眼里浮起了一丝疑问。
直到窗户在眼前彻底闭合，他才迟缓地眨了下眼睛，触摸着窗棂的纹路，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睫毛。
……是不欢迎他吗？
叶流玉压根不知道窗外复杂的内心戏，转过身看着凌乱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
不就是收纳吗？她可以！
叶流玉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房间，顺便把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合欢宗特色话本一脚踢到床底，又理了理头发和衣襟，这才重新走到窗边，把窗户拉开了一条缝隙。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你可以进来了。”
总算等到她回来，谢云泽低垂的眸子顿时又亮了起来。
……怎么感觉像是被抛弃后重新见到主人，正摇着尾巴求安抚的狗狗。
怪可怜的。
叶流玉又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幻视，她忍着默摸摸谢云泽头顶的冲动，将人迎了进来。
有一说一，到底还是建模足够优越。
即使是在做夜探香闺这种看起来十分唐突的浪荡行径，谢云泽也依然给人一种行云流水、飘逸出尘的感觉。
叶流玉在一旁看着，不由摸了摸下巴，沉思道：“说起来，你是不是翻得有点太熟练了？”
不会是熟能生巧吧？
闻言，谢云泽扶着窗台的手微微一滑，整个人站稳时身形难得有些不稳。
他快速地摇了摇头。
“没有，是第一次。”
那行吧，他说没有就没有，暂且信他一回
叶流玉没有在上面纠缠，随手关了窗，把人径直拉到了桌边，拍拍椅背，客气道：“别见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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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的住处，总是跟男子有所不同。
空气里浮动着幽幽的香气，初闻是雪后梅蕊的清冽淡雅，细嗅又混合了些许花果草药的味道，带着一缕说不出的清甜。
就和叶流玉给人的感觉一样。
谢云泽默默地想着，眼睛却不敢四处乱看，生怕瞄到些不适合看的东西，整个人坐得规规矩矩、纹丝不动。
叶流玉反而没那么多顾忌，到处跑来跑去，一会儿拿个软垫要给他垫着坐，一会儿又捧来个茶壶说要泡茶给他喝。
谢云泽再不想四处打量，视线落在叶流玉身上，跟着她转悠了一圈，也将房里的布局摆设看了个七七八八——
床上铺着毛绒绒的毯子，除了枕头外，还放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柔软的巨大靠枕。床边还有一个小几，上面摆满了随手可拿的一些物品，譬如书本竹笔、零嘴水杯等等。
其余地方，诸如座椅、长凳等，但凡坚硬的地方，都被放上了软垫……东西多归多，却不显得冗杂，相反，只要一走进来就能感觉到这里透着一股舒适惬意的气息。
叶流玉见他扫了两眼自己的床榻，以为他在好奇自己的靠枕，便解释说：“那是琳琅院的师姐听我说的有意思，主动帮忙做的，她一个，我一个。”
身为合欢宗弟子，在宗门内其实还是有不少福利的。
就比如眼下的弟子宿舍，以及生活所需的日常物品，都可以在琳琅院找负责后勤的长老或师兄师姐们领取。即便东西不太合心意，提两句要求，能帮忙达成的也会尽力满足。
叶流玉也是试探着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没想到那日值守的一位师姐对她的异形靠枕颇感兴趣，随手试了试，便做了出来，当场分了一个给她。
……如果不是这里的风气过于开放，凭借这份大方与友善，叶流玉大概早就成为合欢宗最忠实的拥趸之一了。
她兴高采烈地分享着过往的经历，没有留意到那双冷冽的凤眸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眼中的薄冰渐渐碎裂融化，只余下波光轻漾。
叶流玉讲得累了，停下准备喝口水，才发现谢云泽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对视片刻，她突然反应过来把人这样晾着貌似不太好，于是心虚地补救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问我哈。”
谢云泽点点头。
然后，他一点都没有迂回地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那么急切地连发好多条消息，反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怒气冲冲地说再不到他，以后就不理他了，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这么一想，谢云泽就为自己忽视了她的消息而感到些许愧疚。
他只顾着快些把事情解决好回来见叶流玉，却忘了她可能比想象的更在意他。
……诶？
叶流玉愣了愣。
他想说的就这个啊？她自己都快忘记这回事了，怎么他还记着呢。
莫名的，叶流玉感觉良心有点隐隐作痛。
明知道谢云泽不回消息肯定是有事在忙，她还狂发消息轰炸，甚至说了些赌气的话，害得人家大晚上专程跑过来见他，结果反倒是她没把一开始想见他的理由放心上。
对比好强烈，感觉像是输给他了……
叶流玉心情复杂地给谢云泽的茶杯里添了点水，讨好似的递到他面前。
看青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像是将她试图弥补的心意也一口饮下，她才小声地回答道：“那个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云泽抬眸，想听清她说什么。
室内不甚明朗的光线下，就见少女绕着脸颊边的一缕头发，有些为难地说：“是我的朋友们啦，他们建议我勾引你……”
下一秒，谢云泽猛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