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锁铐的塔多一步一步沿着田间小径走来。
绿色的身体与周围浑然一体，它双手举过脑袋，托着头顶上巨大的筐子，不仔细看的话，甚至会以为筐子在半空中飘行。
阿德里率先转身，“走，别靠近它。”
林和十七跟上，宋峤最后望了眼“飘”来的筐子，转身提步，脚下一顿，原来这条野径如此宽敞，是为塔多准备的。
身后传来稳定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慢慢地，脚步快了。
塔多在加速。
十七扭头朝后头瞄了一眼，原先相距不远的距离几息间拉近了将近一半。他头皮发麻，小声催促队友们走快点。
“它为什么在这里服役？”
阿德里头也不回，“联络星际生物合作社才清楚。”
他顿了顿，补充道：“它身前的锁铐是特制的，保证它行动力的同时确保它在可控范围内。”
闻言，宋峤回头瞥了眼塔多。
林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提醒，“宋峤，它与先前的塔多不一样，一般服役的塔多是犯了星际条例。
“你”，她加强了声音，“不要靠近它。”
宋峤一行人来到工人居住区前的小广场上，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堆旅客，是原先住在这里的，上午场的劳动体验已经完成，大家登记后即可回到酒店休息。
四人组识趣地站在边上，等待那端的喧闹结束。
十七抬肘怼了怼宋峤，嘴唇翕动，宋峤看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提醒自个儿看远处。
装得满满当当的筐子静静地放在路口，塔多不见了。
宋峤仔细看，总算在小径上瞥见了它的背影。
旁边排队的旅客逐渐散去，有工作人员迎上来，笑容灿烂。
“请问几位需要登记吗？”哪怕她没有在几人的手上发现家伙什或者战利品，她依旧保持微笑。
阿德里摆手，“我们逛逛。”
女人笑容不变，“那诸位是否要回去休息？一会儿工人们会回来，可能会影响到各位。”
“不用管我们，你们该休息休息。”
女人笑容僵硬了几分，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站出来，“我们再看会风景，一会就离开。”
等人走开，十七张嘴要问，林一记眼刀丢过去，十七摸了摸鼻子，紧紧闭嘴。
沿着楼顶一侧的台阶拾级而上，几人站在了楼顶的角落，从下方看是死角。
约二十星分后，田野间陆续有穿着破旧劳动服的工人们回来了，褐色外衫长裤，他们自发站成了两排。
一队是兽人，宋峤一眼瞥见了他们身上外露的特征，头顶毛茸茸收不回去的耳朵，身后垂下在脚边的尾巴。
和当初在边缘酒吧暴躁的兽人不同，不，和宋峤见过的所有兽人都不同，他们的身上洋溢着共同的气息，萎靡不振，与漂亮的四季星格格不入。
另一队也是人，穿着同样破破旧旧工作服的机械人，唯一的差距是它们的脸不同。
“那些是无法在其它星球生存下去的人，以及执政官推行的机械工人。”
阿德里冷声开口，意有所指。
宋峤顺势望去，他光洁的脸上看不出纹路，颈部领口的衬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十七讷讷开口，“工人的头儿也是机械人？！”
两队人有序地排好队伍，紧张地望着楼里，随即一名机械人走了出来，她娴熟地检查每个人上午的完工情况，一个个核对后，完成任务的工人腕上的手环亮起绿灯，剩下的则是红灯。
头儿挥手，“行了吃饭去吧，剩下的人老规矩。”
不一会儿，兽人的队伍空了大半，腕上闪着红灯的工人默默地走到了机械人的队伍末尾，跟着它们回到楼里。
剩下的楼顶上的几人瞧不着了。
像是知道宋峤在想什么似的，林主动介绍，“干活的机械人不需要吃喝，它们的休息就是回到基站充电。在此期间，那些没完成任务的工人们负责打扫大家的生活区域，等所有人都吃完后才能吃剩下的。”
“食物是酒店提供给游客的，为了减轻四季星造成的‘厨余’垃圾，这些交给工人们来解决。”
十七犹豫开口，“没有营养液？”
“工人们负担不起。工头提出这个折衷的方法，他们自愿答应。”
宋峤轻嗤，“有病！”
“就是！”十七瞬间有了底气，他梗着脖子不服气，“那个机械人怎么回事，肯定是有人给它设定好了程序运行的。”
林直接否认，“没有。”
这就是四季星的现状，林和程燃找了不少人才找到知情人获知到的信息。光鲜亮丽的背后是腐烂的沼泽，谁也不知道泥淖下又有多深。
宋峤全程冷眼旁观。D06里，她见过不少居民购买了家用机械人；C级星上，她被黑帽子带着人追着撵，而这里，底层兽人比机械人过得还不如，的确是有病的地方。
在这里，三等公民与四等公民的界限是什么？
兽人与机械人的差别又是什么？
自穿越后，她一向谨记终端的提醒，因为对宋峤而言，穿越是多活一次的机会，她无比珍惜。可随着对这里日益深入的了解，她难免心累，明明是远超蓝星科技的水平，或者说人类未来能够达到的天花板也不过如此，可......她有些怀念从前了。
思绪渐渐远去，十七推她，提醒宋峤看远处。
塔多再次背着巨大的筐子来了。
它蹲下，将筐子放在第一只筐子后头，随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脚下的楼下有工人走出来，腕上的红灯分外惹眼，他们走到筐子前，在一种特殊工具的辅助下，将筐子往楼里拉。
筐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枯树枝干。
塔多抬起头，一动不动。
宋峤烦躁得挪开视线，无意间“对”上塔多的脸，脸上唯一的嘴朝着她缓缓地咧开。
它在笑。
宋峤笑不出来。
四季星里，塔多被禁止进入人类活动区，包括港口以及港口外的一圈人类活动地。这意味着没有人会主动给它投喂食物。
没有营养液，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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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多一族普遍在两米以上，远处的它空有个头，身体小了一圈，威慑力大大减少。
它坐在地上，叉开腿，身体矮下去，脑袋几乎与田地里的稻子持平，绿色的肚子上霎时间挤出几层游泳圈，漏气了的，干瘪的那种。它抓住路中央浅浅一层杂草，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去。
咕咚，宋峤喉咙一滚，艰难地咽下去，无它，好难吃。
她们四人没有劳动，阿德里花钱买了四碗白面，面汤上点缀着油汪汪的葱花。
“下午分头行动，明天要换到夏时区。”
阿德里交代完，十七就探头到宋峤身边问她怎么安排，他碗里的面条就少了个顶。借着桌子的阻挡，十七悄悄给宋峤塞营养液。
宋峤一顿，悄悄收下。在十七被抛弃的幽怨的眼神里，将面条吃了个干干净净。
此行虽然有城邦安全局安排，她们仍是以旅客的身份来的，没办法大张旗鼓地调查。四季星每天的经济产值相当可观，保密是首要要求。
常规旅客的行程是五天四夜，将四个区完整地体验完，多出的时间可以选择回到最喜欢的时区纯享。
一趟下来加上住宿的收费，单人是18888星币。
十七瘪着嘴想要求助阿德里，后者优雅地咽下嘴里的食物。
“吃完，他们不需要你来留食，相反，尽快在这里找到不对劲才是正事。”
用完餐，四人走出餐厅，时间有限，她们不准备回到客房休息。身后，机械人经过一张张桌子，将桌上的残羹冷炙全部倒在泔水桶里。
林，十七的面色难看，宋峤皱眉，浑身上下萦绕着不耐，阿德里平静地扫过队友。
“这跟你们无关。没有食物，工人们会挨饿，死掉了会立刻有人补上。”
宋峤盯着阿德里，沉沉的眼神里要将他盯出洞来，“你早就知道？”语气肯定，带着玩味，还有一丝可察的讽刺。
阿德里僵住，红眸死死盯着宋峤。
林见气氛不对，连忙开口缓和关系，“一会儿先观光还是先体验？”
宋峤不躲不避。
阿德里败下阵来，垂下眼眸，眼底的情绪翻滚。
“我家人之前被骗到这里，他们没再回去。”
林，十七皆是一愣。
宋峤挪开眼，转身就走，“走吧。”
走进田野，挡路的第二个筐子已被拉进楼下的仓库里，塔多也不见踪迹。
一路上，四人相对无言。
宋峤走得飞快，似乎要将后面的人甩下。
前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林，鼻端萦绕着复杂的香气。宋峤无心欣赏，一头钻进林子。
十七在原地踏步，不知是否要跟上去。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井字走向另一处。
四季星疆域辽阔，春时区同样如此。没有交通工具能够辅助，队伍四人必须分开。
林子里繁花点缀，多是观赏。
宋峤瞅准地上的痕迹，哪里脚印越多，她越不往那里去。
人越少的地方，塔多才有可能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