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寅在这住了快七天，除了他去医院那次之外，徐可欣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她会有这个感觉，是因为前几天，宋寅离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静静的。
她就坐在前台，有时候都没看到。
但是她一提到盛蹊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好像褪去了身上那层薄薄的透明的壳，后面的真实情绪显露出来了。
他低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可能是职业本能让她去看了眼徐可欣桌上摆着的平板，平板播放着她现在还在被骂勾引周宇的那个视频，可能是因为他才刚刚开始李若白的饰演之路，不希望这条路也因为本体的事断绝掉。
可能只是因为，他也不想承认他和臭名昭著的盛蹊有关而已。
但他还是说：“她的戏演得很认真。”
徐可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摆手，有些失望：“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艺人不常私下接触粉丝啥的，我的意思是我想说，要是你们能联系的话，能不能帮我安慰安慰她。”
她嘀咕：“现在网上无脑的人太多了。”
她这几天一直在刷视频，就是因为什么试镜门的视频，这名字还是周宇恶心粉丝给起的，跟那些小学鸡大战三百回合，气不过看到还有人跑盛蹊账号底下骂，才想让宋寅带一下。
宋寅还以为自己听到会觉得很感动，事实上他的确觉得很感动，但是这些在对宋寅的身份认同下太微不足道了。
今天的演戏只让他的可信度上升了40，再坚持两天他就要寻找新的可信度途径，因为对演技好的可信度偏向是不能重复积攒的，他会越来越难获得剧组工作人员在这方面的可信度。
他有很多事要做……并没有空去安慰受了委屈很需要关心的本体。宋寅感觉自己和盛蹊这个身份彻底隔离开了，尽管她自我认同仍是女性，但是这个身份让他感觉安全。
“谢谢。有机会的话，我会替你转告的。”他说完，不像前几次谢谢那样，因为真诚和不知道如何回应，长久地停住，而像是这次是真正的场面话一样，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徐可欣总觉得他有点落荒而逃，再结合他之前和她推荐《惊梦》，徐可欣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甚至有点埋怨他，都很久没联系了说什么朋友啊！
她还以为自己能让盛蹊好受点好吧。徐可欣继续坐下玩游戏了，而宋寅洗漱了一下，再看剧本的时候被本体的饥饿唤醒，他才意识到，今天还没有切换过。
他的本体是不能停止吃喝的。
正在他切换的时候，系统说：【宿主对本体的使用频率似乎越来越低了。】
宋寅只是继续看剧本，她并不喜欢使用这个词，但她这个时候不得不承认它这句话说得没错。
但是必须切换本体的时机居然来得那么仓促，那还是他被砸了瓶子第三天，他才下戏，系统弹出紧急提示，因为屋外一直有人在敲门，本体再不回应他们会破门而入，到时候可能就会发现她毫无异常但一直不醒的异样了。
没有办法，宋寅还没有卸妆，就已经先“晕”了，程梦处理得还算有经验，所以这次仍然是她去的，但是到了车上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宋寅的手腕的时候惊了一下，大夏天的，他的手居然冰凉得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程梦想给他把东西放好。不小心摁亮了手机。
一个未接通电话，她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宋寅接受检查的时候，她打了过去。
说实话盛蹊不是很明白这个系统的运行规则，如果它不断唤醒她是担心马甲异常被发现的话，那她脱离了马甲，马甲其实也不会被检测出任何异样。
但回到本体后她突然意识到，是会的。因为程梦的电话打过来了。
系统肯定了她的猜测：【系统不对马甲的身份异样负责，因为非系统绑定人员会对马甲身份进行脑补，并自动生成相关设定。】换而言之，马甲有身份合理化的可能，但本体并没有这个权限。
居住在这个世界的盛蹊是一个有着自己社会关系，工作经历和特定交友的正常人。所以来上门的是假借担心盛蹊安全，说服物业查了监控发现盛蹊三天没有出门，而来查看盛蹊安全的人。也就是狗仔。
盛蹊先挂了电话，然后走到门边，被拍了几张照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只有股恍然：果然如此，物业也意识到那个人不怀好意，帮忙拦着和盛蹊道了歉，盛蹊只能沉默后和物业说：“我不会在这里自杀的。”
物业满脸尴尬。
其实狗仔能溜进来他们都有责任：保安以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被狗仔塞钱就让他们进来了吗？只是物业以前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盛蹊关上门，不想知道她的这张“开门、略显憔悴”的照片会被放上哪里，但是看到同一个电话，还是垂眸，选择了挂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就是很想回去。本体的人生一地鸡毛。
程梦本来还在着急，心想，这个不是宋寅的好朋友吗，怎么不接电话，看到宋寅自己走出来了，愣了一下：“宋老师，你没事吧。”
宋寅垂眸看着她的手机。他知道那是程梦的电话，因为在他倒下那一刻，程梦的可信度偏向从穷加深颜色，到朋友不靠谱。
她大概以为那个承诺会来的朋友没有照顾好他，而且朋友也是宋寅有如此窘迫现状的原因。但凡谁都看得出来，宋寅的困境有几百块钱就能解决。可他却偏偏用几百块钱去给群演买降温贴。
那他的钱又去哪里了？
宋寅眼睁睁看着“被骗”两个字加深，后面还跟着“或许很单纯”还有“信任朋友”。他开口延续了那个借口：“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她知道了是为我打给她，也不会接的。”
程梦张张嘴。
宋寅这次还是营养不良，或许有点拍戏导致的劳累过度，刚打了葡萄糖，他把手背上的医用胶布粘好：“走吧。”
“宋老师……”
她声音里的忧虑快漫出来了，宋寅慢慢停住，程梦才说：“你真的不能再累下去了，也别……多吃点好吃的，我问过医生，这个病很容易好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切换本体，这个病的可信度偏向确实慢慢减弱了，程梦现在奇异地觉得宋寅的性格好像和剧里的李若白重合了，他都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好似的。
还不如对那个朋友的事在乎。想到这，程梦愣了一下，她立刻意识到很久没联系或许不是很简单的一句关系疏远了的事实，也很有可能，不是宋寅自愿的。
可信度偏向变来变去，宋寅说：“我知道，谢谢你。”
程梦没忍住：“然后呢？”
宋寅也看向她，在看到可信度偏向终于向“和朋友绝交了？”这几个字发展后，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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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笑了笑：“如果我和你说，我冻晕过的朋友现在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你会怎么想？”
再也不会遇到，这是，是指情况变好了？那应该是件好事？程梦张嘴想说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说出来。
宋寅低声说：“我的事和她没关系。”
他当着程梦的面把电话号码删除了，然后说：“上次骗你说我朋友会来是我不对，作为道歉我请你吃饭吧。”
除了演戏宋寅很少出手干预自己在他人那的可信度偏向，但或许是这次差点直接和本体扯上关系让他意识到，如果不加以预防，关系暴露只会越来越早。
要在那个时候和声名狼藉的本体割席吗？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和程梦来了一家茶餐厅。
还好，程梦看了一圈不是很贵，但又觉得有些拘谨，事实上她送人来医院，是算出差呢。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男同事提出要来，他比较方便时，程梦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被其他人发现宋寅很穷是不是不好。
……就当她以己度人吧，程梦低头喝茶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果然是太容易瞎脑补了，营养不良也不一定是因为没钱……吧？
她悄悄抬头看宋寅，出人意料或者说又没那么出人意料的，宋寅吃东西很赏心悦目，而且动作很漂亮，忽略他不太健康的肤色，其实真的很难想象，他其实是个对自己不太好的人。
她说：“你是有厌食症吗？”
宋寅抬头看她，他的眼睛很好看，眼里总是没有那种普通男人的凝视打量，和娱乐圈偶像男人的那种自视甚高，是很安静很清澈的那种漂亮。
她的可信度偏向终于转移到他本人身上，宋寅没有再去纠正，他总得为自己找个合适借口：“也可以这么算吧，我对这些不是很关心。”
那你对什么关心……程梦把这句话咽下去，忽然想到一个很类似的症状，抑郁。有些朋友就会茶饭不思的，而且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动力。宋老师其实也是，他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才像在活着。
她犹豫了一下：“您的朋友……”
宋寅：“她早就不在演艺圈了，所以我才来。”他对她弯弯眼睛，弧度很小，所以这个笑容显得很浅，程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形容词是薄弱。
宋寅：“我不想让她知道，原来她那么向往的地方，对我来说是那么残酷的。”
残酷吗？程梦愣了一下，想到今天周宇回来，主要镜头又围着男主拍了，忽然有些坐立难安，而宋寅则是问：“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而来殷导剧组的。”
说到这程梦有些尴尬：“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来做摄像的……”
本来是正经工作，被她混成了打杂的，程梦还以为会在对面人眼里看到熟悉的调侃和揶揄笑意，没想到抬头看见的是他安安静静的眼神。
好像他知道，只有他知道，她想做摄像不是开玩笑一样。程梦的喉咙忽然有点哽住，只是那一下的，但她还是匆忙回避他的视线了。
只诚实说：“你会火的。”
宋寅安静了很久，然后他笑说：“那我希望不要被她看见。”
为什么……程梦更想说。他们的话题好像一直是围绕他们两个人的，却又好像一直没有离开宋寅的那个朋友。
宋寅轻轻说：“因为我们绝交了啊。”
他仍然是笑着说：“我们不再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