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日子烦闷得很，举目望去，文文竟寻不到一个能知心交谈的人。抬眸看去，伤势未痊的那人留宿宫里，他单手拿书，看到文文投过来的视线，南宫礼瞥了眼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
他对她敞开心扉之后，文文却觉更加烦闷了起来。她往他那处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窗外，今日并未下雪，淡淡的日光落进屋中。
“文。”
文文刚站起身，听到南宫礼低声轻唤，她没有回头：“我出去一趟。”
“好。”南宫礼并未阻拦。
刚出去，文文迎面看到一熟悉的人朝自己躬身行礼。认出来人正是周宏后，文文松了口气，对他道：“走吧，去皇后那儿。”
宫里唯一还说得上话的，除了南宫礼，也就只剩林玹了。
今日天气好，林玹正在前院修习她那近乎被积雪埋没的功夫，看到文文过来，她抛下手中长枪，一翻身到了文文跟前。
文文并未隐瞒，坐下后她便跟面前人直言此行来意：“你与龙睿亓熟识，他是否是个有野心的人？”
她的话一下让林玹脑中想起那人那日沉默的样子，林玹当即摇头嫌弃道：“有脑子，但是比谁都胆小。”
“我看他似乎心有所属。”文文道。
“他……”林玹眸色微暗，随即点头，若非时势使然，她不会入宫，更不想被架在三方势力之中。轻叹口气，对上文文关切的目光，林玹重重点头，道：“出于私心，我曾想过让你留在宫里，接替我的存在。但你也见到了……”
林玹目光落在外头守着的宫人身上，她们在里间交谈，外人是听不到的。她道：“宫里耳目众多，这些年，我都未能彻底肃清身边人，更别说是前朝了。”
“出于友人的担心。”林玹盯着她的眼眸，小心翼翼，“我私以为你我也是宫里少有能说上话的人，道一句朋友，可以吧？”
见文文点头，林玹才又开口：“他们觉得你的存在是个隐患，曾提出让我出手除掉你，被我驳斥后，就自己出手了。”
也不知此举南宫礼能揪出多少藏在宫里的暗线。
“至于龙老将军那边……”林玹思索着，道，“先帝有意让他们制衡林家，文文莫要忧心，龙家皆是忠诚可靠之人。”
又说了一些宫中有何好消磨时间的乐趣后，文文起身告辞。
回到住所，便见风雪之中，有一人执伞等她。
“枪未好你出来做甚。”文文轻嗔，越过他，率先入了屋中。
他笑着颔首，听话跟在她身后。
“文文想回家吗？”他问。
见他主动提起，文文微微一怔，随即笑开：“你是怕我出事？终于舍得放我离开了？”
“对。”他说的肯定，“那些人有恃无恐，恐怕还会再次对你出手。”
“我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你不后悔？”话出口，文文便后悔了，她看到身后人脚步停下，那双黑眸再度暗下。
文文清楚他还未放下，只怕自己这一走，他心中执念更深。
“你先养伤吧，这些事等你身子好些再说。”文文道。二人之间气氛再度沉下，率先回到前殿的文文随手拿起一本桌上的册子，掩饰心中慌乱的情绪。
南宫礼一直没出声，文文便当真看起小册子的内容，这一看，将她吓了一跳。原来她拿的是冀州刺史上的折子，冀州周边流寇作乱，需要朝廷出兵增援。
文文微怔，将这还未批阅的折子捏在手中。久到南宫礼缓步到她身侧坐下，文文这才出声：“冀州这事，你要派何人平乱？”
南宫礼扶着她的手，瞥了眼上方内容，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又想起文文并不知晓朝中形势，他斟酌着用词，道，“军营中有些新拔上来的小将，让他们去便成。”
“喔。”文文忍着心中不安，僵硬着手指将奏折合上，她将之当回书案上，她看着他，唇瓣动了动，终还是开口，“你从何时正式掌权？”
“约莫两年前吧。”他道。
文文不说话了，南宫礼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他忙再问：“文文有何交代？”
“没事。”
南宫礼拿起那封折子，是普通的折子，并无异常。他不知道文文为何看过之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得再度出声：“文文是对指派何人剿匪有所建议？”
定了定神，文文没有抬眸，低声问：“你会派龙睿亓前去剿匪吗？”
“他？”他显然没想到文文会说出这个名字，可看文文神情，似乎问题答案便出在此处，他颔首，“派他前去剿匪，也可。”
闻言，文文抬头，盯着蹙眉沉思的男子良久。视线对上，他眼中困惑褪去，换上温柔缱绻。
“嗯，就他吧。”文文同样释然一笑。
文文没再去看其他折子，时间过得虽慢，却在一点点推进各项。文文看着坐下后，面容严谨看着折子的男子，他右手不便，也没想过用左手代为书写。
等了片刻，南宫礼放下折子，抬眸：“回去之后，文会寻个同自己比肩，共赴星海之人？”
“或许吧。”文文也不确定，“不过回去之后，还是以学业为先。”
她很少跟他说起自己的生活，文文也不确定自己的未来是何种样子。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有些病态了，自己总将事情往悲观了去想。或许……文文盯着南宫礼看了许久，她捂住心口，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
——或许自己会随他藏在这个时代。
太医的到来打破了二人之间无声的暧昧，文文赶紧起身，躲到了屏风后。
他的伤势未好，太医来换药的时候，换下的纱布还带着鲜红血渍，他却像是一点知觉也没有。
太医离开后，文文便回到桌案边上，她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久到南宫礼都不适应了。
对上视线，文文对他道：“先歇息吧，太医说过，你这伤不注意容易留下隐疾。”
“好。”他很听话站起身。
文文迟疑看向桌案上叠的老高的一沓折子，犹豫片刻，还是上前。
“我来念，你来决断，如何？”
“好！”
。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些日子。他们早已分房，住在偏殿。这日文文起得很早，来到餐桌前，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算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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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像是早朝日。
扒着碗里的东西，文文仍觉心头沉闷。现在的南宫礼给她的感觉丝毫不是一个暴君，反倒是个勤勤恳恳的贤德明君。
偏偏所有事情的发展，全都指向了她所熟知的结局。
那日发生行刺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少，皇帝遇刺，宫里换了一批人。大臣们很快便注意到了宫里多出来的一女人。
若不是那日翻看奏折，文文还不清楚，原来还有这么多弹劾她的，被压在了最底下。
想着南宫礼一时也回不来，文文命人为自己带了壶酒。她以前从未饮过酒，酒精能麻痹人的感官，她如今正需要混混沌沌睡一场。
为她试菜的宫人是个十六七的少女，生着一副白皙的面孔，一口酒下去，她圆圆的小脸当即皱成一团，随即涨红。
文文看着她们面露惶恐，想着她们应该也没饮过酒，便打消了邀她们共饮的念头。
酒的味道并不好，文文以前没喝过，不知道后世的酒是什么味道。那个为她试酒的宫人红着半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
文文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担心入口的食物有毒，可自从刺杀发生后，南宫礼便下令，她入口的每一个食物都得有人试毒。
她有些歉疚看向那个红着一张脸，一脸惶恐在旁等待的侍女。直到一盏茶时间过去，侍女身上并无异常，侍候的宫女这才敢为文文斟酒。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她们也是为了生活，拿命在工作。文文端起杯中酒，面前浮现起自己中毒身亡的场景。
那会发生什么呢？面前场景渐渐被鲜血染红，她死了，在她面前的三个侍女都没能幸免。
文文将酒杯放下，看向窗外。早春时节，冰雪消融之际空气格外湿冷，她没有出门的念头。又看了眼还是红着一张脸的侍女。
文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口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苦涩许多，她并不喜欢，强忍着想吐出的冲动，文文看向斟酒的侍女。
侍女面露为难，她同样是瞧见了文文一杯酒下肚，面上便染上红霞的模样。她怯怯开口：“姑娘莫喝了，陛下会心疼的。”
“我不会让他怪罪你们。”盯着空杯子，知晓她们为难，文文起身亲自拿起酒壶，她对几人道，“你们出去吧，陛下问起我自有办法。”
“可是陛下交代……”几人踌躇着不敢后退一步。
文文替自己斟了慢慢一杯，一饮而尽时她喉头被酒气卡住，好不容易咽下，她长咳了几声，耳畔又响起侍女几人的劝说声。
两杯酒下肚，脑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文文并不喜欢这样的状态，她摇晃着白玉酒杯中晶莹的酒水。杯中清酒晃荡，湿了她的指尖。
文文没在意，端起杯子正要仰头喝下，耳畔传来侍女的声音，她没回身，手腕倏然被人握紧。
文文眯起眼睛，顺着那只手视线向上，就对上一脸严肃的帝王正脸。
“小礼回来了。”手中杯子被他夺取，文文并不在意。
她看了眼他右侧肩膀，距离那事过去许久，伤口已经痊愈。
文文朝他晃了晃右手的白玉酒盏：“回来了，共饮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