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人皆是沉默。
文文睡在里头，哪怕已经入秋，因为带着心事，文文也觉心头燥热得很。她尽量忽视身旁躺着的大火炉，刚把脑袋从被窝中探出，就对上他炙热明亮的双眸。
“明日是早朝日。”她只觉自己被烫了下，说完，她便赶紧缩回被中，将自己整个脑袋埋起。
等了几秒都没听得回应，文文觉得有些闷，悄然移开一道缝。不待她看清，压在头顶的被子已被整个掀开，她也再次对上了他炽热的目光。
“文？”他轻声唤她，声音微哑。
“什么事？”被窝隔绝了她的思绪，只传出轻轻的声音。
“与林玹是假，这些年，我也从未碰过其他人。”他道。
文文微微探出眸子，视线对上，她恍惚了片刻，才问：“这些年，朝臣没上书进谏？”
“有。”他扯了扯唇，略带歉疚道，“林玹替我拦下了。”
文文也笑了下，她问他：“她一直唤你为表哥，这些年，你们之间真就是表兄妹关系？”
南宫礼点头：“与你分别后没两年，先帝驾崩，登基之前丞相带她进了宫。”说话间他眸子深深，思绪一道回去了那些年。
因他刻意避着林玹，脑中与之相反的文文形象更加明朗。南宫礼比旁人要早熟许多，他清楚林玹并非自己想要的陪伴终生的人。
也幸好，林玹似乎也一直只把他当做表哥看待。
南宫礼并不介意他的小皇后总是偷跑出来，跟他的伴读走得近。有些时候，看着他们的样子，总能让他想起那两年间的生活。
随着年岁渐大，宫中教导礼仪的嬷嬷找到他。南宫礼想起那好动活跃的女孩，他第一次觉得无措。他向往的是文文曾提及的但求一人心，若他跟林玹成了真夫妻，他便再无任何理由将人留下。
南宫礼心中惶恐，他开始怕文文真的会回来找他。等她回来，看到了他如今模样，一定会失望的吧。
更怕她从此消失，再也不回来。
文文想再缩回去，感受到臂膀上的力道，她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动了。南宫礼动作很是克制，文文被他揽在怀里，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滚烫的气息。
安静蜷缩在他怀里，文文不敢说话，手脚无措，就连呼吸声都停滞。
“我还记得幼时你曾说过的话，你只愿一心一人。”
他说话间胸腔震颤明显，文文感觉自己心脏也受他影响，不可控地加快跳动频率。
她想出声反驳，声音低不可闻：“你是皇帝，你不可以。”
“若我不是呢？”
文文眼瞳睁大，不可置信盯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反而眼底带着笑。她抬手轻轻将人推开，只低声提醒：“从古至今，不论是主动退位还是被动退位的皇帝，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退位之后权势握在他人手中，命也同样被人拿捏。
南宫礼笑着看着她，幽暗的烛光下，她的面庞娇俏若春日桃花，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引得身前人轻轻颤栗。
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传来轻轻的痒意，文文移开视线，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若不爱听，便当我没说过便是。”抬手拂开他的手指，文文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并未好转，反倒是更痒了了些。
“我不会让你一起陷入危险境地。”他缓缓开口，似在保证。
听了他的话，文文不止没有安心之感，反倒是觉得心绪更加堵得很。她微微侧过身，背对他：“我困了，我要睡了。”
“好。”
文文并未睡着，身旁人呼吸声也一直未减。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见，文文似乎觉得身旁一轻，回身，就只看到南宫礼匆忙离开的背影。
。
文文知道自己的存在挡了很多人的道，她一直克制着自己，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入冬后第一场雪，南宫礼邀她出门赏雪，文文原不想出门，可地点是在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那儿已焕然一新，天上不断有细碎的飘雪落下，都被身旁人执伞挡住。站在陌生的塔楼上，文文抬眸，塔楼高耸，仿若伸手便可以触碰明月，可摘星辰。
“可惜今日见不到星星月亮。”她笑了下，语带惋惜道。
“往后时间还多得很。”南宫礼也开口。
“这座楼可有名字？”文文问。
“有。”南宫礼微微垂眸，唇边也不自觉挂上笑意，“卿文楼。”
却没想文文听后却微微愣神，隔了许久，文文才缓缓回过神，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向任何地方。
“回去吧。”她道。
“文文不喜欢这名字？”察觉她情绪不对，南宫礼问。
“没有，只是我怕冷，想回去了。”
历史并未因为她的到来发生任何变化。她以为只存在于后世史实的东西一一在她面前出现，文文只觉眼眶热得很，她背对着南宫礼，不想再抬眸看他一眼。
站在塔上，她能看清半个皇城，也正因为如此，文文更觉自己渺小得很。文文清楚，莫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是自己做了什么，历史都不会因她而改变。
文文自嘲一笑：“我好像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其实我的存在微不足道，我并不能改变什么，你我之间也不该有什么发生。”
或许等她与他说明一切，他们之间也该彻底结束了。
有些话不说开，她觉得自己也快憋不住了。
这楼很高，内部还未修缮完毕，他们只在外头站着。他们所处的方向往东边看去，恰好是整个皇宫最灯火辉煌的一处。
沉默良久，文文开口：“小礼，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个明白，我们之间，或许存在很多误会，是时候该一一解开了。”
“误会？”南宫礼面上微讶。
“是。”文文郑重颔首，她看着南宫礼，很是认真道，“其一便是你对我这莫名而来的情感，你便不觉得奇怪，明明我们已多年未见，你也不知我年岁几何，为何偏偏对我动心？”
“不。”南宫礼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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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有迹可循。”他道。
他生得高，常年的帝王气度，哪怕有所收敛，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仍是令文文心悸了一瞬。
对上他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眸，文文从披着的氅子里探出手，她伸手拂去横栏上的点点雪花，冰凉的触感让她头脑清晰不少。
背对着高大的男人，她直言道：“数年前，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虽有过一段同处时间，但你对我了解多少？”
“我想家了。”
并不是推辞话，对于他们来说，她或许不过是出门半月，可对她来说，在这里已经三年。
身后人并未搭话，文文稍微侧头看向他，就见他微微垂眸，那双她看不透的深邃眼眸里暗着情绪。
文文回身笑了下：“你看，你又沉默了，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我们之间谈何情爱？”
见他仍旧沉默着，文文看向远处，自顾说道：“你也清楚我并不属于这里，我家在很遥远的地方，在那儿我有父母有妹妹，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两年间，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将对曾经将我从黑暗中拉出的姐姐的惋惜寄存在你身上。”静默片刻，文文又轻叹口气，“或许你该明白，你对我是感恩，还有来不及道别的惋惜，可我回来，就是为了道别的。”
文文抿紧了下唇，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所有情感都是独一无二。正因为她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自己才会如此执着。
今天没有月亮，不止千年前还是后世，月亮都是人们寄托愁思的工具。月亮从未改变，却照不进她这离乡孤魂。
“回去吧。”文文有些失落。既然南宫礼不愿沟通，她也觉外头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些。他没披外袍，阁楼上，他身上暗色袖摆随风微动。
文文走在前头，后面传来他跟上的脚步声。
到了阁楼拐角，文文轻叹了口气，她声音很轻：“小礼，逃避是没用的。”
她没回头，没看到南宫礼面上神情变化。
年轻帝王薄唇抿得更紧了些，他静默看着她颓然的背影。
并非逃避，只是有些事，在完成之前，让她知晓太多，只会害她也陷入险境。
文文没听到他的回答，她抬步往楼角走下，呼听到一阵破风声，文文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黑，她被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浓郁的血腥气随着内侍的高声呼喊，在阁楼上传开。
“护驾护驾！有刺客！！”
察觉身旁人身躯僵硬着，他手上的竹伞不知何时跌落在地上，薄雪落在二人面庞上。文文顾不得这些，夜色下，他面容愈发苍白。
“我没事。”南宫礼轻声宽慰。
对上他强忍着疼痛露出的微笑，文文也扯出一抹苦涩。内侍很快上前将二人团团护住，南宫礼也在同时松开手，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文文焦急伸手，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掌。可她哪有力气拉住他，又怕牵扯到他身上的伤势，文文只能任由那冰冷的大手从手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