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异换上那件从村子里带出来的衣服，趁着黄昏时分，悄悄摸进了村子。
村子里炊烟袅袅，人声嘈杂，正是守备相对松懈的时候。
她在田埂边抓了些泥土，轻轻拍在脸上和手臂上，想了想，还是往衣服上也扑了点，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狼狈些。
她没有直接回老田家。
村子里的布局有些细小的变化，以往家家都有的小院子，现在有几家的被拆掉了，在村子中心有一块小空地。
不仅如此，村子里似乎也比之前更加忙碌，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气味。
陆异蹲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暗暗观察，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才借着月色，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老田家屋后。
原本打算回自己之前住着的房子看看，但路过老田家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声响，于是转了个身，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开始听墙角。
屋内灯光扑闪，除了老田，另一个人声陆异似乎没听过。
“......孙伯说了，要是再催不出来，咱们村今年就真完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肥料都快用完了，但是新苗还是蔫蔫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陆异微一挑眉，果然，他们还是开始培育那个新苗了。
老田叹了口气，声音充满疲惫，有些沙哑：“急，你急我也急啊，但有什么用？灵大人要的是天生的升级，时那股子纯净劲儿，咱们这也是没办法了，后天硬灌......唉，还是差的太远了。”
“要是是当初那个女娃该多好，地里的苗苗见了她都精神几分。”
陆异心中一动。地里的苗见了她精神？
还没等她细想，年轻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啊，人都跑了！”他急躁地说，“孙伯从那些肥料身上切下来的‘引子’也快耗尽了，再不成......再不成，我！”
“别胡说！”老田出声严厉打断他，而后马上将声音压低道：“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你是我侄子，我肯定不会让老孙动你的。”
说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孙估计也是吓你呢，你看看，历年有哪个是要我们自己人上的？实在不行，我还有办法。”
年轻人听罢，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真的吗！我就知道姑父对我最好了！”
对话到此结束，小村民一改之前的唉声叹气，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等到老田屋里的灯熄灭，陆异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按照原先的计划，今晚陆异应该回那个屋子，第二天装作没事人似的打入内部再调查。
但眼下这么大一个消息摆在眼前，她肯定不会就这么回去浪费时间的。
刚刚听到的这些词汇让陆异背脊发凉，她决定去老孙家附近看看。
作为村长，老孙知道的肯定比旁人多，那个所谓的“备选”和育苗点，肯有可能就在那里，就算不在，去听听有没有新消息也好。
老孙家现在保留着村子里最大的一个院落，原本旁边的小矮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建成了一栋两层楼的小房，比陆异住的都好。
房子门口堆着农具，仔细看周围还有散落的谷粒。
如果只是粮仓，在这样的村子里，一定不会让专人看守。而且仓房周围的颜色似乎与别出不同，在月光下竟然泛着 一种淡淡得紫色。
她绕到仓房后方，找到了一处墙壁的裂缝，小心翼翼地向里望去。
仓库中央被清空了一大片，有一个挺大的麻袋被丢在中间。剩下的一些稻米被袋装起来，沿着墙壁堆放。
扫视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陆异准备离开时，前门门口被打开，传来了老孙和其他人的说话声。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她的鼻腔。
由于隔了一整个房子的距离，陆异有些听不真切，但透过刚刚那个缝隙，她可以看见老孙现在已经进入了仓房内。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孙和别人的谈话似乎自动静音了一般，陆异什么都听不见。
只见他朝旁边人说了什么，那人走到一个角落，拉下闸门，紧接着，仓房抖动了起来。
原本放在中央空地的麻袋被拉到一边，地面上有两块板被拉开，从里面缓缓升起一根柱子。
陆异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柱子上挂着好几个人，身体上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血淋淋的，毫无生气的被绑住手脚。
刚刚去拉闸的村民回到老孙旁边，根据他的指示，又去打开了刚刚那个麻袋。
麻袋里居然又是一个人！
也许是动静太大，原本昏迷的人逐渐转醒，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吓得跳起来，往门口跑去。
但他力气还是抵不过那个村民，轻而易举的被打晕，又被拖了回来。
老孙斜着眼睛看着那个倒下的人，径直跨过他，在那个柱子上按了几下，一个能容纳一人的盒子弹了出来。
他挥挥手，两个村民上前，在柱子旁边挑挑拣拣，然后手起刀落，两块新鲜的血肉就出现在了他们手中。
老孙抬起盒子里的东西，掰开他的嘴就要把生肉往里塞。
原本在看到老孙他们割肉时就想反胃的陆异这会儿硬生生被惊的憋住了。
惦念了半天的想救的人怎么在这儿？
叶献之不是说，于凌在另一个村子吗？
他看起来更加消瘦，双眼空洞无神，衣服领口处血迹斑斑，面无表情的咀嚼着老孙塞进来的肉。
一股怒火涌上陆异心头。她强压下想冲进去救人的冲动，继续观察。
于凌的状态很不对劲，他看起来不像是被同化这么简单，更像是被抽取生机的感觉。
难道所谓的“苗”，其“生机”并非天生？
而“纯净”，是否意味着心智被完全控制，就如同于凌现在这样？
就在陆异思绪飞转时，仓房外传来脚步声，她立刻缩回阴影中观察。
老田和刚刚那个村民走了进来，与老孙交谈着什么。
期间，小村民的头一直低着，生怕老孙喊他。
良久，几人走出仓房，陆异这才听到一点声音。
“还是不行......”老孙喃喃道，“‘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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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品质不够，就算灵大人高抬贵手送来了新的苗，也比不上那个逃跑的。”
“也没办法了，我们已经把备选的苗都拖过来喂给他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希望灵大人看在这份儿上，好歹降下点福泽来吧。”
老田也是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侄子，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别说话。
原本打算附和几句的小村民连忙把话吞下去，孙伯看起来不像是要再拿他开刀的样子，万一被他自己弄巧成拙，那可真是没地儿喊冤。
老孙浑浊的眼睛再一次扫过仓房内血腥的场景，最后落在于凌麻木的拒绝的脸上。
“不管怎么样，那个逃跑的女娃还是得接着找，灵大人送来的这个苗，咱们也不能懈怠。”
老田点点头，又和老孙聊了几句，然后与他道别。
“姑父，我们要怎么办啊？”
见老孙走远，小村民跟在老田身后，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陆异想了想，还是跟着老田走了。
“不怎么办，静观其变吧。就像你看到的，如果这个苗培育不好，那个女娃也没找到，那咱们村子就等于完蛋了。”
见侄子不搭话，老田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有一个法子，可以保全村子，但是可能需要有人付出一些代价，你觉得......”
侄子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保全村子！”
顿了一顿，他狐疑道：“姑父，你该不会和孙伯一样，想把我抓去当预苗吧？”
之前村子里培养的预苗已经被送去当了引子，孙伯明里暗里也和他说过，他的体质很适合当预苗。
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甚至以此为荣，觉得能成为预苗是灵大人对他的嘉奖，但当他真正了解到这是什么后，还是有些退缩了。
“小田，你要知道，成为预苗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这是你为村子做出的贡献，大家都会记得你的。”
“可是......”小田还是有些犹豫，他就是不想死啊，那些引子被当作垃圾一样吊死在柱子上，他可不想死得这么难看。
像是知道小田会抗拒，纠结了一番，老天还是朝他说了他的方法。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引子不够用。虽然于凌的同化已经完成到近乎百分百，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体质的问题，他这颗苗的质量远远达不到基础。
喂了这么多引子下去都没用，甚至连灵大人要的那一丝“生机”，他们都没摸出来。
眼下还有最后的一个方法，就是将村民的引子和之前那些外乡人做成的引子混合，再给于凌灌下去。
要是这方法再不行，那可真就完蛋了。
“我同老孙旁敲侧击过，我看他是铁了心了。眼下能避免你成为预苗的办法就是，你去找个和你身形相似的来，顶替你。”
小田震惊了一瞬，有些为难。
村子里的人这样熟悉，邻居们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好吧，我试试看。”
小田话音未落，老田向不远处招了招手道：“别急，说不定你能逃过一劫了。”
而后他看向身后一个方向，淡声道：“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