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毅侯府，松鹤堂。
张氏端坐在上首，看着下方垂手侍立的儿子岳铭。岳铭身姿挺拔，容貌俊朗，是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
“铭儿。”张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今日在姜府你也听说了，姜绾那孩子……心性如何，应对如何？”
岳铭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母亲会如此直白地提起姜绾的难堪。他眼前闪过姜绾被季映棠羞辱时惨白惊慌的脸，与她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柔弱依恋截然不同。
他有些语塞，“母亲……绾妹妹她……她只是初来乍到，还不习惯……”
“不习惯？”张氏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三年了，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着鼻子骂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叫不习惯？你告诉我，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值得你非她不娶，不惜放弃姜宁那样真正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嫡女风范？”
张氏提起姜宁应对季映棠时的从容不迫，那番滴水不漏的反击，听得岳铭也心中微动。姜绾规矩没学好，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人多眼杂，他也不好上前相帮。他并非不知姜宁的优秀，只是……
“母亲。”岳铭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固执，却又有些茫然，似乎连他自己也未曾深究过这份情意的根源，“姜宁她很好，但绾妹妹她……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张氏紧盯着他。
岳铭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几个词，“她身世坎坷，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她……很柔弱，需要人保护。若是没有我，没有这桩婚事，日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着儿子语焉不详，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样子，张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
原来儿子坚持要娶的，不过是一个在他面前扮演柔弱，激起他保护欲的影子，这影子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她疲惫地挥挥手，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力感，“罢了，你下去吧。”
岳铭如蒙大赦，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只匆匆行礼退下。
张氏独自坐在寂静的厅堂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佛珠，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桩婚约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忠毅侯府正在被这个错误拖向一个难堪的未来。她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的体面和儿子的前程，毁在一个柔弱可怜的草包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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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夫人处理完府中庶务，正有些疲惫地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李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奉上一盏温热的参茶，“夫人，您也太操劳了，这家里头大事小情，没了夫人便是一塌糊涂。”
李嬷嬷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姜夫人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府里上上下下，宁姐儿那边，绾姐儿那边……唉，都不省心。”
李嬷嬷立刻顺着话头，忧心忡忡地道，“可不是？老奴瞧着二姑娘这两日，人都瘦了一圈了。昨日受了那样大的委屈，回来就病恹恹的，饭也吃不下，就一个人坐着垂泪……老奴看着，心都要碎了。”
姜夫人眉头蹙得更紧，想起昨日姜绾的狼狈，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这孩子，性子是太弱了些。那季映棠和老爷同朝为官，互相看不惯。嫡女之间怄气也是有的，偏偏绾姐儿这头矮了下去，叫老爷上朝也吃了排头。”
“夫人啊。”李嬷嬷凑近了些，话里带着推心置腹的焦虑，“不是二姑娘性子弱，实在是外头那些贵女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二姑娘回府时日尚短，她们便联合起来排挤欺负她。昨日那季家小姐不过是仗着家世，才敢如此放肆。老奴冷眼瞧着，有些贵女甚至故意在二姑娘面前提起大小姐如何如何风光，如何被国公府看重……这不是往二姑娘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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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刀子么？”
她见姜夫人神色松动，继续出声道，“更可气的是，大姑娘她就在一旁看着自己妹妹被那些人挤兑羞辱，竟是一句话也没替二姑娘说，只顾着和柳家小姐谈笑风生，仿佛自己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一家人当互相扶持同气连枝，大姑娘还未出阁便如此，若是嫁到了国公府还了得。”
李嬷嬷语气里充满了痛心疾首，“二姑娘可是您亲生的骨肉啊！是这府里真真正正的嫡小姐，如今却被一个养女压得喘不过气，连被外人欺负了都没人撑腰。老奴真是替二姑娘，也替夫人您不值当。”
这番话戳中了姜夫人作为母亲对亲生女儿的愧疚和对姜宁的不满。她想起姜宁昨日应对季映棠时的从容自若，那份气度风华确实耀眼，可这份气度却衬得她的绾儿更加黯淡无光，甚至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而姜宁，竟真的袖手旁观？
姜夫人脸色沉了下来。
李嬷嬷见状，知道火候已到，继续添油加醋，“夫人，二姑娘眼瞅着也及笄了。这终身大事可万万拖不得了！侯府那边虽说早年定下，可侯府迟迟没有来下聘，若是再拖下去让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更甚，或者……万一**公府那边再给大姑娘撑腰，压得侯府改了主意……那二姑娘可就真没活路了。”
她紧紧盯着姜夫人，语气恳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二姑娘的体面和前程，可都在这一桩婚事上了。只有尽快嫁进侯府成了世子夫人，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扬眉吐气让众人高看她。夫人您得赶紧给侯府下帖子，催一催这婚事啊，否则只怕迟则生变。”
姜夫人想起张氏昨日那冷淡审视的目光……
“你说得对。”姜夫人猛地坐直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绾姐儿不能再等了。备纸笔，我这就给忠毅侯夫人下帖子，请她过府一叙，商议绾姐儿和小侯爷的婚期。若不然这般拖着实在是不成，绾姐儿的前程要紧。”